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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發生一個朋友半夜跑來找我的案例。

小Ａ是一位普通的女性朋友，與我不過是同樣來自於台北的同事關係，，有時開會走個過場，報告都是我幫忙打字或者給點主意，或許可以說是辦公室裡面少數在工作目標上求同存異的夥伴。

由於她新婚僅有兩年，人也長得還不錯，另一半看得特別緊，天天都得提早回家給老公做飯，所以我常常攬了她的事情到手上，處理得也算得體，後來說是日日加班擔心丈夫會懷疑她跟別的男人在外面做了逾越本份的事情，三天兩頭都會打電話來辦公室，我總覺得這樣的夫妻生活應該很痛苦，缺乏彼此信任，就算有愛情也還差了些什麼。

對於Ａ先生的想法，還有兩人婚後時常為大小事情產生齟齬，主要是小Ａ不打算太早懷孕，使得Ａ先生的父母感到有些不滿於媳婦拒絕生小孩的藉口，好比Ｏ八年經濟不景氣，以及職業婦女無法兼顧家庭親子與工作雙方面，於此同時，年屆卅五歲的小Ａ也有些微的迷惘和不安。

那是個冬季的一月初，人人忙著為即將到來的農曆新年而趕工加班，我大約完成工作回去的時間，是晚上八點多，剛準備吃晚餐並且打開電腦上網之前，就出現了意外訪客；乾冷的風裡，小Ａ帶著中年婦女特有的淡淡憂慮與哀傷，飄蕩著突如其來到了我的住所樓下。

小Ａ蹲在門口，用一種可憐兮兮的表情，在門邊低矮的視訊對講機通話孔問我：「今晚能不能睡妳這兒？」

因為認識還不滿一年半，也並非很親密的好友，我滿心奇怪地問：「妳怎麼了？」

「我跟老公分了，剛翻到妳的住址，也沒多想就跑過來，真是不好意思。」

我按下大門開啟按鈕，估計門房也不會發現，就讓她直接搭電梯上來，然後回去廚房把自己剛下好的一鍋麵撈出沸水之外放涼。

小Ａ進門之時，我有些飢餓，又怕麵糊了，於是順便弄了一碗給她，不料看見小Ａ獨立於我那斗室的小窗前，背影憔悴，頭髮散亂，真有那麼點落拓憂鬱的蒼涼味道，一轉頭見我正忙著從小冰箱佈菜，滿臉的眼淚完全破壞形象：「嗚嗚，我老公不要我了！」

我剛放下碗，小Ａ就撲過來，埋在我胸口，用她那比我高一個頭的纖細身材在我懷裡好一陣摩蹭，把我嚇了一大跳，差點弄翻了剛煮好的麵。

「不哭，是老公欺負妳啦？」我隨口胡亂安慰著，沒想到她點頭又蹭了蹭，只得學習當個奶媽一樣軟語溫言，撫慰這個女性朋友受傷的脆弱心靈。

小Ａ一頓嚎啕大哭，簡直可說是天地變色，嗚咽起來活像是出喪那樣悲慘。

我心中無奈，盡最大可能不讓她的眼淚鼻涕蹭到自己身上，又覺得不耐煩於這種貼近的陌生姿態，我本不喜歡和別人太親近，就連同性也是如此，不免苦著臉拍了拍這個感情嚴重受創的女同事。

小Ａ哭了許久，終於發洩完畢，弄濕了我的上衣之後，沮喪地端了我煮的麵坐到旁邊的小沙發上，垂著腦袋瞪著手中的碗公，像無家可歸的小狗，或者是嫌棄我做的東西不夠色香味俱全。

我忍不住說：「我最近事忙，沒有上超市買東西，所以天天隨便下麵配剩菜吃。要不，這附近有統一超商，我去買點什麼給妳？」

小Ａ搖搖頭。

「妳老公罵妳了？」

又搖頭。

「……不會是妳忘了關瓦斯，晚飯燒焦了吧？」

小Ａ用一種很鄙夷的目光瞥了我一眼，唏哩呼嚕吃著我煮的雞蛋麵，打了個飽嗝，然後說：「妳的廚藝比我還差。」

「妳就不會挑好聽點的說啊？都吃完了還嫌！」我自顧自收拾了碗筷，正要拿去流理臺邊清洗，結果小Ａ也跟了過來，彷彿有什麼話想說，只好扔了兩只碗在水槽泡著。

見我用疑惑的眼神望過去，小Ａ又垂頭喪氣地歪在一邊，用軟軟的鼻音說：「我懷孕了……景氣不好，要是過幾個月請產假，說不定上面會要我走路，所以我周末打算去拿掉，反正本來就不想生……」

我心裡有點眉目了，覺得這樣的舉措很不妥當：「很多女人生不出來，妳明年都算是高齡產婦，怎麼忍心做人流？妳老公不是氣死了？」

小Ａ頷首：「現在哪能養得起小孩啊？不說奶粉錢，上頭說明年讓我升遷，哪能放過這種好機會？我本就不喜歡小孩子，又髒又吵得要命……」

我又問：「妳老公怎麼說？溝通溝通吧，晚兩年等工作穩定了，彼此也更安心一些。」

「我那婆婆早就在埋怨了，我老公不說，可是那態度很明顯。」小Ａ很煩惱，又道：「我們吵了幾次，可是他對我真的很好啊！他就是覺得我對工作太認真了……」

我翻了翻白眼，小Ａ天天遲到早退，往往還要我幫忙掩飾刷卡，這也算認真？

不過，人家夫妻感情的事，早上做早餐或晚上弄晚飯，那是一個妻子對於丈夫能夠付出的一部份，現在有了爭執，還是要當事人自己解決。

我隨口安慰了幾句，突然聽見她隨身的手機鈴聲，小Ａ接聽之後，沒想到她老公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那吼聲連我都能隔著幾尺的距離還可以聽得見。

小Ａ跑去門外講電話，我也不好意思繼續偷聽，結果一番窸窣的對話之後，她也沒進門來，猶如變成望夫石一樣死死瞪著電梯的方向。

沒過多久，Ａ先生來了，小Ａ與他在我住的門外拉拉扯扯，我怕驚擾到別人，連忙讓兩夫妻進來說話，Ａ先生一身風塵僕僕地抓著小Ａ的手衝了進來。

小Ａ就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狗那樣跳起來，比她丈夫略高的個子，一改方纔窩在我懷裡大哭的小媳婦模樣，兩手扒住她老公身上就往外推：「你滾！誰讓你來的？我寧可踩到狗屎也不想見到你！」

Ａ先生紋絲不動，聽著小Ａ開始亂罵一通，我詫異地望著這個平日溫和有禮的女同事，覺得人家兩夫妻在這兒吵架，實在使我這個外人非常尷尬。

小Ａ大窘，長腿一伸就往她丈夫身上踹：「出去，你這臭男人出去！」

Ａ先生一把抓住她的腳踝，輕輕一推，在小Ａ即將仰倒的瞬間，牢牢把高大的妻子攔腰摟在懷裡，只見小Ａ蹬腿亂踢，彷彿誓死不向這個男人屈服。

然後，兩夫妻繼續進行沒有營養的對話。

「妳聽我解釋啊！」

「不聽！你隨便說的全是狡辯、詭辯、大便！」

「就算是大便也要聽我解釋啊！」

「我說不聽就不聽了，你滾蛋！我不想生小孩啦，都是你這色胚害的，嗚嗚……」

縱然沒有瓊瑤劇那樣煽情，Ａ先生溫言款語，小Ａ出口成髒，把兩夫妻之間的爭執搞得有些幼稚可笑起來。

忽然間，小Ａ驀地發現我這電燈泡的存在，便在Ａ先生摟著的懷裡掙扎起來，我很識趣地打開門，謊稱自己要去超市買東西，反正非禮勿視，非禮勿言，暫時就讓小倆口自行解決吧。

正當我從外面帶上門，猶豫著思考能在超商停留多久的同時，不免歎息地搖頭，結果走了五分鐘路程剛進去買了一包巧克力，就發現口袋裡的手機傳來簡訊，小Ａ說她要跟老公一起回家去了，兩人和解的細節沒敘述，但是希望我一個小時之後再回自己住的地方，原因是很曖昧的「現場有點亂，需要一點時間來處理」。

「處理」的過程，大致上我可以想像，只是不免有所埋怨，畢竟那可是我的私人小窩，並非人家夫妻解決爭執的好地方；事後，當我回去安靜清爽的套房，本來有些忐忑不安，幸虧除了沙發被移動了位置，其餘都沒變化，鬧了一場，想想感情的事情果然還是要兩個人纔能一起解決的。

怎麼解決？

反正就是兩個人，一張床，他們回家愛怎麼解決就怎麼解決，只要別再鬧到我家就行。

有一句名言為：「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和。」基於創作的想像力和小Ａ後來離職前有點猥瑣的笑容，事情的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那晚，我剛轉頭想去流理臺邊洗碗筷，卻發現那兩只本來泡著肥皂水的碗，和筷子雙雙對對擺放著，已經清洗乾淨了，正放在水槽旁邊晾乾。

隔年，小Ａ生了一個胖兒子，離職專心當個家庭主婦，寫電郵告訴我：先休息一陣子，等孩子大了點，讓婆婆再去操心，她可不打算一輩子讓老公養。

我總不免想起那天晚上，就如整理感情的混亂狀態，經過滌清的碗筷搭配一起，總能找著屬於各自的擺放位置。 

感謝小Ａ提供的照片，胖娃娃的照片總能讓我想起這段有趣的往事，希望他們夫妻一輩子幸福。

(代ROSY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