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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被火車輾死的小孩(五十五)
2006/06/11 23:43:53瀏覽482|回應0|推薦5

離開公司的記者會場時,西蒙在警衛的陪同下,謹慎地進入私人專用電梯,而後到達了地下室的停車場﹔他遣退兩名隨行保全人員,確定沒有狗仔隊在附近,便獨自走向他的白色凱迪拉克。

但在那兒,他忽然看見有人站在他的車子旁邊,臉上頓時滿是訝異的神色。

「珊曼莎?」

「我等你很久了,」她說,口氣冷淡。「那些安全人員不准我進入記者會,幸虧我父親的員工識別證和停車卡還能夠使用,所以我纔來地下室等……我知道這個角落監視器照不到。」

西蒙走了過去,並且在她面前站定﹔下一瞬,他定睛望著她身上穿著的黑色喪服,驀地明白她來此的目的。

「妳想要為妳那個懦弱又可悲的父親討回公道?」

「是你?」她顫聲問:「你承認了?」

西蒙沒有絲毫猶豫,只是低語道:「我不是那個開槍的人,是他自己想做個了斷。為什麼妳要來指控我呢?」

珊曼莎憤怒地甩了他一巴掌,喊道:「你這個渾蛋!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害死他──你──」終於,她泣不成聲地跪坐在地。

「我從來就沒想過他會尋死,」他面無表情地直陳,「『西聯』是控制『艾方斯』的鑰匙,如果我不能弄到手,就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她忿忿地瞪著他,顛躓著站起身,並且抹乾頰上的淚水,重新振作起自己,豎起防衛。

「男人的世界,我想很少女人能夠瞭解,因為我們必須成為鬥士,面對無數的戰爭。只能悠遊於服飾和頭銜的妳,又怎麼能理解我的世界和規則有多殘酷?」他又道:「我並不期盼妳會聽進去,珊曼莎,成為失敗者,只有死路一條,就像妳父親那樣。」

她一臉憎惡地說:「我纔不想瞭解那種世界……我恨你……這世上我最討厭你,我一輩子都會恨你,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西蒙苦笑道:「我早就已經習慣被人憎恨了。對於妳父親的死,我並不想道歉,反正他死都死了,如果再說什麼『遺憾』……之類的話,他也不會活過來吧?要是現在妳想覺得好過一點,我可以隨便妳怎麼打罵,直到妳氣消為止。」他作勢伸開雙手。「來吧,我不會還手的!」

珊曼莎始料未及地望著他,不住地握緊雙拳,與自己的痛苦對峙良久,但卻未曾出手。

為何他毫不防備,也不走開?難道這就是他最誠懇的道歉方式?

這個男人的良心,真的一點都不會受到苛責嗎?為什麼她竟然會喜歡上這種卑鄙無恥的男人?如果真能報復,是不是得用死亡來補償?

許多問題都沒有解答,也仍然無法動手,她並不想要承認,自己竟會如此軟弱。

西蒙看見她眸底的猶豫,說道:「我就知道妳下不了手,珊曼莎,如果妳聰明的話,真應該要帶把槍來。」

她愕然,又道:「為什麼你認為我會想要殺了你?」

西蒙直盯著她,坦承道:「明天我就要跟碧亞翠絲結婚了。」

珊曼莎愣愣地看著這個男人,她茫然的心,似乎還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政策婚姻比簽什麼合同或契約都還有效,他知道,而她也應該明白,為了獲得大股東的支持,也為了合縱連橫的企業策略,娶了碧亞翠絲才能取信於達貝家的人。

「我需要本恩.達貝的支持,現在要面對史賓塞集團的壓力,他的資金會是很大的溢助,這是我們上個月纔達成的交換條件。」他平板地說,好像在敘述一段早就被人遺忘的故事。「或許這個消息很令妳震驚,我本來不想說的,妳早知道碧亞翠絲是我的未婚妻,這個婚姻也是個權宜之計,所以我想妳應該不會覺得意外纔對﹔不過,日期就訂在明天,沒法子延期,只是辦個家族性的小型聚會,我就沒想發帖子給妳,至於結婚啟示,明天就會發佈在倫敦各大報上面。」

她並未說任何一句話,只是面無表情地呆立當場,感覺世界在眼前崩落。

「珊曼莎,妳──」西蒙見她毫無反應,以為她只是處於暫時性的嫉妒或憤怒之中,便繼續說道:「妳想怪我,這也無可厚非,但是目前身在腹背受敵的狀況下,我只能這麼做。」

她還是保持緘默,黯然的雙眸,始終沒有閃現一絲波瀾。

他沒寄喜帖,是怕她知道嗎?

還是,他想藉機把情婦甩在一邊?

亦或是最明顯的一個理由,除了偶爾共享性慾,自己所愛上的,只不過是個要女人負起全部責任的自私男人?

那曾經在雪夜中顯得無比凄涼的房間,那扇被遺棄的房門,仍然在風中砰砰作響,彷彿絕望之神正捶打著她的胸脯,痛楚早已超越了極限。

走吧,她告訴自己,愛情的歸宿在別處,承認的最後,崩潰的還是自己﹔她知道,她的人生,沒有愛的真理是孤獨的,但是愛情不和親情同在,也不和美好的時光同在,只有悲慘的孤獨能陪伴自己。

茫然中,她是怎麼坐進那輛綠色的奧斯汀,或是繫好安全帶,又或者是怎麼從西蒙的身邊走開,連她自己也不曉得。

忽然之間,她把跑車開進了遠離倫敦市區的鄉間小路上,油門加速地往前奔馳著﹔向晚的西邊天空,燃燒著血一般的紅色,狂風吹亂了她的秀髮,她的眼前開始模糊,淚水自眼角不斷流下,直到她的車突然失速,猛地撞向路邊田裡凸出的一棵小樹為止。

在一陣天旋地轉的震盪之後,安全氣囊爆了開來,珊曼莎發現自己毫髮無傷地癱坐在駕駛座上,只感到有些暈眩﹔沒再看那片被撞凹的擋泥板和兩個破掉的車燈一眼,忽地,她聽見遠處教堂的鐘聲,便顫巍巍地跨出車門,徒步橫越一大片泥濘的馬鈴薯田,想要走近鐘聲響起的地方,並且在發現一間鄉村小教堂塔頂的同時,感到有些快慰。

今天是禮拜一,沒有人會去教堂,尤其是這種鄉間,有誰會想要造訪呢?

不顧自己的高跟鞋和絲襪沾滿了爛泥,或者頭髮被風吹得一片凌亂,她決心到教堂裡面,進行生平第一次的懺悔﹔教堂只有三、四個人,由服裝看來,顯然是忙完農事的村民,他們有的在閉目祈禱著,有的坐在那兒,閱讀著她從未鑽研過的聖經。

「保佑我,神父,因為我已經犯罪了。」

「告訴我妳做了什麼,孩子。」

珊曼莎看著告解室的格子窗,雖然無法看透相鄰的黑色布幕,但是那包含著寬容、諒解的陌生聲音,卻令她感到安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她不允許自己過於軟弱,也從不找人吐露心事。驀然間,堆積在她肩上的壓力急欲解脫,她必須找個人談談。

還有誰能比一個神職人員更能保守秘密呢?

「我昨天剛離婚,原本是有夫之婦,可是卻和另一個男人有染……」她的告解一直繼續下去,直至覺得自己完全坦白一切,還是不停地述說著﹔許久以來,沒有人關心她的感受,現在有個專家專門在拯救失落與飄蕩的靈魂,倒使得她感到心境平和許多。

「你會怎麼說呢,神父?」她嚥下湧上眼前的苦澀淚水,「像我這樣的人,一定會被地獄的烈火焚燒吧?」

「只要妳承認並悔改了自己犯下的罪,就能獲得赦免。」

神父的話,深深地感動了珊曼莎﹔她頑強的意志力,在轉瞬間消失了,決堤的淚水,不住地滑下臉頰。

「怎麼了,小姑娘?」

「我也不曉得,」她抽抽答答,近乎耳語地說:「我很少哭的。」

「每個人偶爾都需要好好哭一場,再堅強的人,也得找個時候流淚,不然就會忘記別人心中的痛。」神父說。「如果妳希望自己能脫離黑暗,就朝著光明之處作出抉擇,上帝必然會與妳同在。」

「真的嗎?神會饒恕像我這樣污穢的人嗎?」

這個答案似乎沒有得到解答,她想,然後在神父的祝禱詞進行中,緩緩走出那間小小的告解室。

經歷了這一天的心情震盪之後,彷若自惡夢中清醒過來,只感到心情鬱悶,不願重溫那些恐怖的景象。

她該怎麼辦呢?折返回艾方斯家嗎?還是跑回充滿悲傷記憶的老家,悼念並哀嘆父親的死亡?以後,她還能有信心去面對那個冷酷的男人嗎?

於是,她無助地喃喃自語著:「聖母瑪莉亞,祈求祢原諒我這個罪人,從現在起直到我的死辰……」

驀然間,腹部一陣痙攣的劇痛傳遍她全身,珊曼莎悶聲撫摸抽痛的肚子,發覺空氣忽然變得凝滯凍結,令人感到窒息,片刻復起,反覆不止﹔她用雙手扭絞著裙褸,忍不住哭了起來,鮮血流下她的腿,染紅了絲襪,衣服下擺也被浸染成深黑色。

一名坐在旁邊的婦人,慌亂地叫了起來,並開始呼叫其他人過來幫忙﹔他們說著口齒不清的話語,她可以看見每個人臉上的惶恐和焦慮,因為自己後來已經不支地踉蹌著倒在地上。

「我的孩子……」珊曼莎在失去意識前喘息道:「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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