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城邦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字體:
失去的極限-33
2006/03/24 07:20:32瀏覽572|回應0|推薦7

沉悶的歲月就像流水一般逝去。

冬至很快到來,就像每個人所期待的,圍坐在小桌子前面吃著湯圓,然後感受窗外呼嘯而過的寒風。

蘇昉對於住家附近的鄰居們,向來抱持友好的態度,可是當小表妹婚後的新居搬到她老家的斜對角,這樣近的距離,只要五十步不到就可以走去對面,怎麼樣都讓她覺得渾身不對勁。

因為曾翼衡也在那兒。

聽說他在竹科園區上班,她則在台北市區上班;他貸款買了輛三菱轎車代歨,她為了省錢所以選擇搭車。

小阿姨常去洛雲家裡串門子,母女倆熟絡地聊個天南地北,加上洛雲沒有工作,整天無聊得只能找家人閑嗑牙,因此她丈夫的種種,經由小阿姨的二手傳播,很快就從對門傳進自己的耳朵裡。

雖然幾年來都沒和曾翼衡說過話,就算見面也裝作彼此只是點頭之交,然而,自己似乎總是意外碰見他,在這種時刻,曾翼衡那雙墨黑的雙眼,常常與自己不期而遇,像尖刺一般攢疼了胸口的某處,讓她覺得分外不安、煩躁,甚至是痛苦。

她曾經在拂曉的剎那間遇到他,那人以一種奇怪又受傷的眼神,遠遠地望著她,表情像是埋怨,更多的則是依戀。

在那兒,旭日把黑暗驚嚇黎明,波浪把此岸的衝擊帶到彼岸,他們兩人就像是隔著天河互放光亮的兩顆星子,總是遠遠地遙望著,然後沉默地一同消失,從未拉近彼此的距離。

於是她告訴母親:「我想儘快搬到台北住。」

蘇薔隨口道:「搭車到台北很方便,而且妳以前天天這樣上班,不都沒有問題?」

「雖然公司離台北車站近,可是我在中壢就要轉一趟車,來回台北平均也要三個小時,通勤的時間太長,搬過去會比較方便。」

小阿姨道:「妳媽媽最近身體不好,如果可以的話,在家裡多陪她一陣子吧。」

蘇昉看著她們,還是妥協了:「那我等過完年之後再搬。」

搬家的事情就這麼擱了下來。

即使工作和通勤使得她的生活忙碌不堪,蘇昉還是覺得心煩氣躁,隨著年齡的增長,她意識到作為一個女兒和一個職業婦女是何等不容易;小時候,母親是個忙進忙出的陌生人,自己有如被忘在一旁的一件家具,長大後的情況也差不多,母親把她看成家裡需要擺設的一件物品,只因天天都能見到面,習慣就成了自然,所以不希望挪動她本來被安放的位置。

小阿姨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心是留不住的。」

母親則微笑道:「小雲是個乖孩子,就算住得遠一些,能隔三差五偶爾聊個天就好。更何況,妳們母女現在住得這麼近,每天不都能見上一面?」

小阿姨卻面帶憂傷:「小雲終究結了婚,有些話或許會悶在心裡,連我都不願意提。」

母親安慰道:「母女哪有姐妹親?她不提,表示一切都很好,妳想太多了。」

姐妹情真的勝過母女關係嗎?

以前她不明白,媽媽對小阿姨可以無話不談,兩個女人感情好到一個地步,往往從白天聊到黑夜,甚至是同褟而眠,對她這個女兒,反而說不上什麼體己話,談不上什麼過去事。

代溝,或許和年齡與親疏有關,或許全天下的母女都是如此。

蘇昉總是在週末的時候,一早起來看晨間新聞,通常會見到母親與小阿姨嘻嘻哈哈地坐在沙發上聊天,平日她早出晚歸,很少跟她們說話,因此她會靜靜地走到一旁,打開電視機,坐在客廳的另一頭,並且沉默地把自己投身於她們的交談混雜著電視新聞的聲音之中,那樣會讓她感到很親近自己的兩個家人,並且覺得她們把她也當成聽眾之一。

到了中午,不速之客終於找上門來;當洛雲的聲音在對講機上響起,她直覺地從椅子上站起身。

小阿姨高興地迎上前開門,遠遠地就聽見兩母女談笑的聲音,說是洛雲剛從普吉島度蜜月回到家,就和丈夫一起來吃湯圓,蘇昉很想與表妹私下聊聊,但一想到要面對曾翼衡,她立即煩躁地轉身往樓梯走去,打算躲到樓上避不見面。

洛雲遠遠就喊了她的名字,只見她很快走進客廳,曾翼衡則跟在後面,用一種極不尋常的眼神沉默地望著她,和洛雲燦爛的笑容形成一種奇特的對比,然後蘇昉發現表妹挽起她的胳臂,一直把她帶到長沙發那邊坐下。

蘇昉看著表妹,微笑著說:「妳曬得真黑。」

洛雲嗔到:「普吉島熱得要死,每天都是卅度以上的高溫,曬得我都要中暑了。」

小阿姨在旁邊說:「女孩子還是皮膚白一點好看。」

蘇薔很快道:「是啊,我知道幾個品牌還不錯,妳也試過了,待會兒讓小雲搽點。」

蘇昉見兩個長輩在旁邊扯著保養品話題,回頭看著表妹,微笑著說:「我差點都快要認不出妳了。」

洛雲呵呵笑了,拉著她的丈夫在身邊坐下,讓蘇昉感到有些詫異,更多的則是幾分不自在。

以前她們表姐妹聊天,何曾讓一個外人旁聽?

話說回來,她覺得胸口陣陣抽痛,嘴裡也有些乾澀,竟然忘了要跟這個大學同學禮貌地打聲招呼,連個笑容也擠不出來,以往她不是這樣的人,可是遇上了曾翼衡,所有的禮貌都拋在了腦後。

對這兩人之間的暗流,洛雲彷彿視若無睹,臉上還是掛著燦爛甜美的笑容。

曾翼衡開門見山,對著她說道:「蘇昉,好久不見。」纔說完,他看見她的臉色陡然變了,內心不禁一陣自憐。也許該說得技巧、淡然些吧?

「好久不見。」她冷冷地說,聲音顯得非常拘謹。

曾翼衡見到幾個女人坐在一邊聽他的妻子訴說蜜月旅行的趣事,他把帶來送給岳母的土產放在桌上,自己終於決定撿了個較遠的位置,沉默、不注意地聆聽著。

在這期間,蘇昉並沒有直接和他講話,甚至也沒有看他;她好像存心要冷落他,就像婚禮那天一樣,這似乎有點傷害了他,因為不管蘇昉存在於任何角落,他的眼睛都沒有遺漏她的身影。

他對蘇昉的樣子有一點痛恨,從國外念完碩士回來,她把頭髮剪得更短了,瘦削的身材搭著牛仔褲和高領毛衣,顯得格外修長,格外成熟美麗。

可是他憤怒地希望時光倒流,因此滿懷期盼地看著她,有時洛雲會轉過頭來和他交換一個會心的笑,但他痛恨那種刻意表現出來的虛偽笑容,這幾天洛雲對他冷淡至極,然而蘇昉那分外毫無感情和溫度的側臉,卻使他感到更為憤怒。

後來不知道她們聊到什麼樣的話題,洛雲突然爆出一個快樂的大笑,曾翼衡始如大夢初醒地抬起頭來,他看著妻子,一臉茫然。

「怎麼了?」

洛雲的快樂洋溢在臉上,她興奮地說:「我打算過年期間去德國玩。」

他還是不懂:「啊?」

「表姊的公司明年過年期間要在法蘭克福參展,我也想去看看,所以到時就一起到德國玩囉。」

曾翼衡詫異地問:「人家是出公差,妳跟著去幹嘛?」

洛雲不滿地說:「我從來沒去過歐洲,偶爾跟表姊出去玩一次,這又不行了?」

最後他一臉不悅地回道:「算了,妳想去就去吧。」

那天之後,蘇昉不曉得他們夫妻後來有沒有為了這件事情產生不愉快,只知道洛雲要跟著她出國,到時幫忙找當地的city tour,洛雲可以自己去逛,她則專心幫公司在展覽會場當英文翻譯,應該是一舉兩得的事情,但她心中則隱隱覺得有些不妥,至於哪裡不對勁,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年初三的早晨,她和洛雲撘了飛機前往香港,再經由德國漢莎航空轉往法蘭克福。

飛機上,當空中小姐還在分發餐盒給客人進食時,天色猶未晚,至少還要再過一個小時,太陽纔會西沉。

可是,在天空之上看不見西邊是怎生模樣,越過夕陽俯照的起伏雲海,機翼的側影,在暮色四合中,逐漸從地平線引退的光線,只有一點點青灰色的夜空透露出來,最後的光波照耀著飛機平滑的金屬表面,迎著餘暉,閃著一抹耀眼的銅色。

她感動地說:「我第一次從飛機上看夕陽。」

洛雲喝著咖啡,瞇著眼看著那似乎隱含著某種身沉奧義的天空:「我也是。」

「過年的時候總是下雨,能在雲層之上看見陽光,真的太好了。」

洛雲對她說:「表姊,好久沒有跟妳一起出門了,要不是我們一起出差,還真的不能去旅行呢!」

蘇昉微笑地看著她:「我這是工作啊,妳一心就想著玩。」

「難得嘛。」

「翼衡不是很反對?」

「我讓他一個人清靜一下,呵呵。」

蘇昉不確定自己找表妹一起出國,算不算是不洽當,可是她們許久沒有單獨相處,平時總有個曾翼衡隔在中間,結了婚的女人和單身的女人,有了家庭的女人和孤家寡人的單身貴族,不都是會有一點時空與心境上的隔閡嗎?

到了當地時間晚上八點半,兩人終於到了法蘭克福,德國的硬體建築有著古典的風味,搭配現代先進設施,頗有時空交錯的歷史錯位感。

來到這個歐洲的大城市,進入擠滿了觀光客的市中心,她們拖著行李,搭了機場捷運到位於城區的車站,intercity的旅館就在車站旁邊一分鐘的路程,貼心方便的設計,讓人覺得德國人務實又周到。

洛雲看著飄滿白雪的街道和四周走來走去的白種人,這與普吉島簡直有天壤之別,這裡的人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她從來也想不到有這麼高大壯碩的人們,這麼高尚的服飾。

在她眼中,每個德國女人都冰冷高貴,每個男士也都斯文、英俊──這纔是她應該屬於的世界,沒有那些矮小友善的泰國人,也沒有汗臭味和魚腥味,甚至是骯髒小巷裡面的尿騷味──這些金髮灰眼的都會人匆匆地走過飄著小雪的街道,似乎沒有人覬覦她口袋中的美金鈔票到底有幾張。

蘇昉帶著她到旅館,友善的櫃檯人員一口流利的英語,還有他們明顯有著市儈精明嘴臉的服務,都讓洛雲覺得分外滿意。

蘇昉道:「德國人的民族性是實事求是,他們的話不多,只針對客戶需要的講。」

洛雲微笑道:「我喜歡這種民族性。」

到了德國之後,蘇昉忙著跟公司的主管聯絡,由於她比其他的同事早些到達,就立即開始把行李中的資料拿出來,然後開始打電話給展覽會場和合作的廠商業務,她的行李箱滿滿都是一堆文件和公司的manual,直到半夜,蘇昉都還忙著整理手邊的資料。

洛雲無聊地看著表姊講著電話,她注視著窗外,看著那大雪紛飛的天空發呆。

蘇昉帶著歉意說:「明天公司的工程師就要到了,我要接機、領器材,還要帶他們去佈置會場,可能沒有辦法陪妳。」

「沒關係。」

「我跟櫃檯講好了,他們有這裡的city tour服務,妳明天早上就跟著那些觀光客四處走走,多認識些新朋友,法蘭克福有許多景點,玩上兩天不成問題。」

洛雲微笑道:「好,表姊,我會安排自己的時間的。」

第二天下午拜訪完法蘭克福的客戶,剛從超級市場買完一些零食回來,蘇昉卻發現表妹不在房裡。city tour第一天的行程應該早就結束了,洛雲人生地不熟的,還能逛到哪裡去?

同一時間,洛雲跑去酒吧閒逛,外國人習慣跑酒吧去喝點小酒,來此的人白天是上班族,晚上則是放開胸懷吊馬子,反正就這樣,來此的人都意在言外,就為了來one night stand(一夜情)。

「我能請妳喝一杯嗎?」有個男人試探地問道,就像電影搭訕的情節一樣,開始了一段可笑的情節

「不必了,謝謝。」她微笑道:「我不喝酒。」

「那,要不要到另一家舞廳去跳舞?」

「抱歉,我不會跳舞,只是第一次見面,感覺也不太洽當。」

眼見這些迂迴套昭的伎倆不能奏效,這個操著一口彆扭英語的年輕男子乾脆斬釘截鐵地說:「小姐,我深深為妳的美貌所迷,如果妳願意跟我喝一杯之後,再到我家一夜春宵,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妳。」

「不,先生。我怎麼可能跟陌生人做出那種事?」

「告訴我,」這個男的嘻嘻一笑,「難道妳從來都不曾做過任何無傷大雅的小壞事嗎?」

「噢,」她淺淺綻出一個笑容,「我撒謊。」

外國男子聳聳肩,那張熱情洋溢的臉上沒有多作表示,她拿杯子與那人的酒瓶「鏗」地碰了一下,然後起身,跟著他一起踱出酒吧。

( 創作連載小說 )
回應 推薦文章 列印 加入我的文摘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