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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的極限-31
2006/03/24 07:10:14瀏覽543|回應0|推薦7

星期天是美好的一天。

星期天同時是讓人煩惱的一天,因為他將在這個星期天結婚。

有的時候,曾翼衡會覺得自己無法掌握眼前的情況,他對此感到恐懼,同時也會試圖謀求解答。

那天洛雲對他說:「等你念完碩士,我們乾脆就馬上結婚算了。」

「妳確定?」

「再確定不過了。」

然後她自作主張找了間位在中壢的房子,說是他一個人到新竹科學園區上班,同居起來應該也很方便,原以為她只是開玩笑,可是曾翼衡發覺她竟然預繳了訂金,他本來怕岳母那邊不同意,又擔心這種做法可能不妥,考慮了一陣子,還是決定隨她的意思了。 

打從搬進那間小而乾淨的公寓時,這是無須多加描述的,因為對他而言,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他知道自己會娶這個女孩,並且也給了承諾。

洛雲當初問過他一個問題:為什麼愛情是葡萄?

或許連古希臘的哲學家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曾翼衡曾思考,或許因為葡萄是釀酒的原料,從愛情走到婚姻的過程如釀酒,看起來完全是不同的,嚐起來的口感也相左,或許愛情甜美如葡萄,卻只有最好的葡萄可以製造出醇美味甘的佳釀。

婚姻如美酒,剛開始喝的時候,每個男人都會覺得聞之欲醉,也想嚐一嚐自己所釀出的滋味。

曾翼衡發覺自己醉了,醉了之後昏頭轉向,什麼都能馬上答應,或許做了什麼都毫無理智。

當他和洛雲做愛的時候,那是他從未經歷過的一種美妙和興奮,他並非容易沉緬餘性愛的男人,性不是一切,這是他從蘇昉身上學得的結論,他承認自己當初受到了傷害,不是氣蘇昉騙他說有了男友,而是痛恨她對他一無所感,就算有了肌膚之親,也可以輕易將他甩開,然後逃也似地悶聲不吭去了國外,連一句話也沒留下。

這樣的憤怒,曾經讓他的情緒落入谷底,後來他想通了,性不是困住女孩子的唯一法門,就算是真心愛過,也套不住一個從來沒有在乎過自己的人。

洛雲則不同,那樣一個嬌小柔弱的女子,其實性烈如火,說話直接,曾翼衡從不覺得自己能搞懂女人,但她卻清楚知道該給他什麼;那晚,他們兩人沉醉在最狂野原始的性愛中迷失了,她整個人躺在他懷裡,緊緊抱著他,似乎擁抱著美夢與幸福。

「我們應該等到婚禮之後再──」 

「我想完全屬於你,」她的聲音美妙如夢幻,「翼衡,我要當你的妻子。」

就在曾翼衡張口結舌的當兒,洛雲吻了他,而且什麼都沒穿──他壓根沒注意她什麼時候脫得一絲不掛──飢渴的紅唇佔有地吻著他,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使他無法躲開,而她的貼近和碰觸,有如火般燃燒了全身,那樣的撫摸和親吻,讓他抗拒的意志消失了。

話說回來,既然都要結婚了,她放心將自己交給他,不也是一種全然坦承的表示?

在那之後的一個月,只要放假,他們都幾乎整天在床上度過,她的需求原始而強烈,在滿足慾望的同時,也帶來無限的快感,她的唇香甜得令人控制不住,沒有人曉得,外表清純的洛雲可以在床上如此放蕩狂野;或許每個男人都渴望冒險,但曾翼衡心裡明白,當初在蘇昉身上所感受到的冰冷,讓他對能夠找到一個愛著自己的女人,擁有迫切的需求,取而代之的是如酒精般的迷醉。

曾翼衡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會如此期待婚姻生活,洛雲更是對結婚充滿了亢奮,只見她每天在新居忙來忙去,不時還幻想著未來的生活,而她一想通常就是好幾個小時,所以每每聽她埋怨時間過得特別慢,日子好像爬不動似的,她時時望著月曆嘆息,讓他也覺得自己快要被弄得發瘋了。

洛雲帶著他,走遍了台北中山北路上十幾家婚紗禮服公司,選購結婚禮服真是太浪費了,一輩子就穿那麼一次,然而洛雲似乎總是找不著最滿意的那一件,終於在四個鐘頭之後決定好婚宴上的三套禮服,剩下的兩個小時就在白色紗裙之間穿梭,她挑了一件敞領低胸的緊身粉紅色婚紗,長袖上裝飾著一排星光粉晶做成的鈕扣,背部褸空,附帶三件硬裡襯裙,最後由於尺寸問題還得修改,因此這套婚紗的價格遠遠超出他所預料的,但洛雲豪不考慮就說要買下來,結果刷爆他兩張信用卡。

下聘那天早上,好不容易捱到了,天還沒亮她就起床了,花了兩個鐘頭洗澡,穿了一件非常漂亮的長禮服,但是又急急脫了下來,因為婚紗昨晚送來了,連之前修改時她總共試穿了三次,然後又趕快脫掉,怕會不吉利,而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看著鬧鐘,又看著那個簡直被興奮沖昏頭的女孩,覺得荒謬得要命。 

洛雲站在臥室的大鏡子前面,她知道自己從沒這樣好看過,於是自得地看著鏡中的自己,並且爲翼衡感到高興,因為她為他帶來這件美好的禮物--她自己。

「天不是纔剛亮?妳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我睡不著嘛。」

他睡眼惺忪地翻過身,嘟噥道:「中午纔要去妳家下聘,昨天我在公司熬夜加班,妳十點再叫我吧。」

過了半晌,只聽見窸窸窣窣的脫衣聲,大概是洛雲還在玩她的婚紗,他也懶得管了。

她突然又開始異想天開:「欸,翼衡,你說我們要不要登報公告好消息啊?」

「有必要嗎?喜帖不都發了?」

「我想讓大家一起分享我們的喜悅,不管是認識或不認識的朋友,這不是很好嗎?」

「我覺得妳想太多了。」

洛雲不悅地別開臉:「我喜歡大場面的婚宴,你卻要我在這種鄉下地方舉行簡單的婚禮,連這點要求你也不讓我?」

曾翼衡忙道:「我沒這個意思。」

「登個報也沒多少錢嘛!你這人真小氣!」

「好,我都依妳。這樣可以了吧?」

「瞧你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不要就算了!」

曾翼衡瞠視著未婚妻,那天晚上她又耍脾氣,也沒有跟他如往常一般燕好。

領教了洛雲的任性,他開始回憶起蘇昉,可那是痛苦的回憶,人家從來就沒有把他放在心上。現在有個女孩如此深愛著他,也將要成為他的妻子,他還能想要怎麼樣?

就像柏拉圖從老師蘇格拉底那裡學得的智慧,蘇格拉底的婚姻本就不美滿,他的生命被一個悍婦所包圍,因此成為了一個偉大的哲學家;柏拉圖從摘取葡萄中獲得了愛情的體會,在諸多抉擇中僅僅挑了一樣,這就是他自己選擇的情人。

他想問蘇格拉底:「這就是最好的葡萄嗎?」

結婚典禮即將開始,門外的伴郎一再催促著他:「翼衡,你好了沒有啊?」

可他心頭還有著疑問:「蘇格拉底啊,這就是婚姻嗎?」

飯店之內,幸福的喜悅正不斷地加溫著,眼看又是一對新人的結合,這對新人郎才女貌,賓客們不住讚嘆著,對,就是漂亮。

曾翼衡站在最前面,擔任伴郎的林澄奇站在一旁,他無助地回頭看著所有的人,看著那些洋溢著喜悅的臉孔,面對著滿座的親友,然後是他美麗的新娘,還有新娘的美麗表姊;那瞬間,女儐相的蘇昉看起來似乎還比新娘的洛雲吸引人,都四年不見了,她還是迴避著他的視線,而他也還是如此受到震撼,就在他結婚的這一天,這一刹那,他知道自己還是沒能忘記那個甩過自己的女人。

沒有人能夠面對虛擲天賦才華的世界。

男人在婚禮中的唯一才華就是:買醉,並且藉此遺忘婚姻即將帶來的枷鎖。

他發覺自己一無所感地度過婚禮冗長的過程,敬酒、喝酒,再敬酒、喝酒,幾個小時的婚宴就這麼熬了過去。

再怎麼渴求,還是有無法到手的東西;付出全部卻得不到回報,只會讓自己覺得更為痛苦。

穿上白紗禮服,洛雲顯得談笑風生,女孩子們圍坐在一桌,蘇昉、葛蔓生、白依霏在旁邊聊得很高興的樣子,說來是幾個以前的星象社好友又聚在一起了,比他們幾個沉默灌酒的大男人,更顯得歡快;曾經明亮的陽光早已消逝,香氣也在困頓不前的氛圍裡凋萎,白雲消散──黑暗不需要彼等來儀──它就是生命自己的形貌,也是宇宙中不變的真理。

人生的風景,該以怎樣的筆墨去形容,又該以怎樣的目光去審視,以怎樣的靈魂去容納?

他實在不曉得了。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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