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的時候，蘇昉先跑去打工的出版社拿稿子，然後再打電話給另一個人。
 

「原稿在我這裡，半個小時以後你下來拿吧。」
「好。」

在台北租房子念書的那段歲月，蘇昉認識了房東的兒子洪元坤，他是一所知名國立大學的大一新生，平時樓上樓下的關係，見面久了，都會打個招呼，不過蘇昉並沒有太在意他，她更在乎的是自己的課業，家裡願意讓她花錢北上念高中，目的不外是讓她進入最好的大學，如果心思都玩掉了，她會覺得對不起辛苦工作的母親，因此她就接了一些翻譯的工作，中譯國外的英文言情小說當作外快。

這個工作是洪元坤幫忙介紹的，他是大一的新生，蘇昉剛搬來時，他在補習班補數學，發覺有個在補習班暑假打工的女孩子正巧是樓下的房客，因此兩人認識一陣子之後，洪元坤時常會跟她串串門子，當他知道蘇昉想要兼差，高三最後衝刺的情況也很順利，就幫她引薦了這個配合得相得益彰的兼職機會；一來可以免費看小說，二來還可以藉著翻譯練習英文能力，何樂而不為？

洪元坤喜歡她，如果他和蘇昉之間能有什麼進展，他覺得倒也不錯，但是他不會追求她，她也習慣跟所有的人都當朋友，他們的個性向來如此；不與人過於深交，也不付出太多心力，只要彼此在一起快樂就好了，要是一切就此打住，那共享的幾個小時，就會成為友誼的一小部分。

剛到了樓梯間，就看到洪元坤站在那裡，他微笑著問：「高三的課業這麼忙，妳還有空翻譯啊？」

「羅曼史的內容空洞，翻來翻去都是大同小異。」

「沒有特別喜歡的小說？」

「最近在翻Meagan McKinney（美根．麥金尼）的言情小說，真是倒盡了胃口。」

「怎麼樣？」

「激情、煽情、濫情。」

「要不然誰想看啊？」

「說得也是，但我卻翻譯得快要麻木了。」她笑著說：「你呢？編輯說你還沒交稿，過幾天他可要催繳了。」

「我在翻譯Erica Jong（愛瑞卡．鍾）的超級情慾寫實小說，那纔要花點時間細細品味。」

蘇昉聳聳肩：「你去跟編輯說吧。」

洪元坤微微對她一笑，臉上有著友善、親切，還有點心不在焉。「別忘了哪天一起吃頓晚飯。」

蘇昉點點頭，也帶著友善而疏遠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正巧洛雲從外面回來，三個人在樓梯那兒打了照面。

「這是我表妹，洛雲。」蘇昉介紹時說，口吻中充滿了一種自豪。

那肌膚無比白皙的女孩對著他怯怯笑了笑：「你好。」

過了第一秒，這個鄰居的男子就戀愛了。

洪元坤第一眼看到胡洛雲，就覺得這個女孩猶如溫室裡的一朵小花，雖然不像蘇昉那麼明朗又活潑，卻靜得有如月光下含苞待放的曇花，讓人無法忽視；蘇昉如願考上理想的國立大學，正巧變成洪元坤的學妹，洪元坤就假藉鄰居之便，大二那年夏日正盛的時候，常常約洛雲出去吃冰打撞球，後來兩人走得近了，他卻發覺自己的第一印象完全錯誤，洛雲根本就不是他想像的樣子，她任性得要命，卻也顯得相當可愛。

有一次，她問道：「你喜歡表姊嗎？」

「是沒錯，不過我跟蘇昉只是朋友，就這樣。」

「真的？」

洪元坤怕她誤會，說道：「我可以發誓。」

他們兩人的情形蘇昉並非完全不曉得，但是她忙著大學聯考，考上後又繼續忙著課業和兼差，對於表妹的生活，她更是不願橫加干涉，只是暗示洛雲要以學業為重；洛雲討厭念書，成績也始終不見起色，後來高二分到了文組，競爭顯得比理科更形激烈，心煩之下，她和洪元坤之間只存在著類似家教與學生的關係，如果洪元坤沒有幫她解決作業和考卷上的問題，她就拒絕與他往來。

有一次，洪元坤到樓下去教她數學，見她一臉煩悶的樣子，不悅地說：「我覺得妳好像在利用我。」

洛雲卻說得振振有詞：「男人和女人不都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嗎？」

「妳這人還真現實。」

「那這樣吧，」她的笑聲真是甜如蜜，模樣非常俏麗可人，「如果你讓我考上大學的第一志願，我就給你。」

洪元坤呆住了。「妳說真的？」

「別讓我們表姊妹分開嘛，就這麼說定囉。」

她笑咪咪地在洪元坤臉上親了一下又一下，讓他就著她軟軟的嘴唇吻了起來，卻始終不讓他越雷池一步，對著這個受她誘惑而墜入情網的大學生來說，一個高二清純女孩的大獻殷勤，當然會使他深信不移。

過了幾天，洪元坤不知從哪裡弄來許多模擬考和聯考的題庫，還細心地整理成冊，三天兩頭就跑來樓下充任免費的家教，預習兼複習，真的讓洛雲的成績一下子三級跳，進了頗有希望的前段班，蘇昉看在眼裡，還以為洪元坤真的是為了表妹費盡心思，哪知兩人之間有什麼偷偷摸摸的約定，以為小表妹也還是不知人事的純潔十七歲少女。

對於色情書刊的感覺，或者說是購買裸男的寫真集，已經無法引起洛雲許多興趣了。

國中二年級的時候，她的成績不好，表姊也不在身邊，所以總是會想要去漫畫出租店找一些限制級的書來看，當時就像發現新大陸似地，她無意中探知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可能會進行的行為，窺視了性愛的程序；反正沒人知道自己租了什麼，翻完了圖片就看文字，最初的原因只是屬於青春期的好奇心態，後來則是期待有新的情節，不然就是什麼驚世駭俗的內容。

國二下學期上了健康教育課，一個未婚的女老師滿臉通紅地拿著課本，然後就要同學們自行回家研究，跳過了幾個該上的章節。

這算什麼？

洛雲並不覺得那有什麼古怪的，不過就是兩性的性器圖片剖面圖，又不是實物，只是看看會死人嗎？

她偷偷看過不少男人和女人交歡的故事，甚至連當年紅透AV界的日本色情片女王飯島愛，她都可以對其主演的版本如數家珍，報紙上曾經有個相關調查，說是男人最喜歡飯島愛的叫聲，那聲音聽起來又嗲又膩，有如小貓叫春那般慵懶，於是她心想：如果學了這個日本女人說話的腔調，會不會讓自己更受同學歡迎？

她也曾脫光了衣裳，裸著全身站在穿衣鏡前，雖然曲線是有了，還不及班上另一個叫作羅雪荷的女孩顯得肉感，每當她看見那個豐滿的女同學走過身邊，就有股想要動手抓一回那堅挺胸脯的欲望。

不過她不敢這麼做，頂多只是在錯身而過時，裝作不小心用手臂擠了一下而已，但那觸感卻十足令她難忘。

羅雪荷的功課很好，長得也不差，穿著墨綠色的制服，襯著豔紅的唇，看起來很吸引人，洛雲好幾次想跟她說說話，不過她身邊已有個換帖的好友小芬，兩人還經常相約去吃麥當勞，這樣的友誼，讓洛雲很是羨慕。

她摸了摸自己的乳房，尺寸小是小，但還有些發展的空間；又將手指伸入下體，回想起A片中的動作，輕微撫弄了下，那感覺是有些不舒服。於是她心想：會不會，自己對這方面不夠嫻熟，要讓男性來做，才會有色情片中的快感和欲望？

那年暑假，她的試驗機會來了。

小時候的玩伴孟青平，那天正巧找她去外面蹓狗，年老的大黑已經沒有以前那麼愛跑，喘噓噓地在公園走了兩圈，就拖著主人回家。

洛雲也跟著過去，當她得知孟青平家裡沒有大人在，就主動脫光了全身，拉著靦腆的孟青平上了床；由於兩個人都是第一次，懵懵懂懂探索了對方的身體，當他進入的時候，洛雲哭喊出聲，卻不是由於歡喜，而是劇痛與流血。

接著，一切草草結束，初體驗還沒進行到最後，孟青平就被洛雲罵得半死，她認為錯都出在這個小男孩身上，無論是他那裡的尺寸，或者是他生澀的動作，A片或許騙了她，但是這還不及她當時心中的憤怒和委屈。

後來，她又看了些男人同男人的耽美文學，這時台北和日本同步流行男同志，好像男男之戀是性學主流，不過她懷疑：文學是炒作起來的，同性愛是可以想像無法實施的，一切都是大人誤導小孩子的騙局。

升上高二的那年初秋，模擬考又開始了，不過這回吊車尾的不是她，洛雲驚訝地看著那個豐滿漂亮的女孩坐到了講台前方，她的旁邊。

羅雪荷的成績一落千丈，在那個夏天之後，她也不跟小芬同進同出了，聽說原因出在一個在麥當勞打工的建中男生身上。

據稱小芬搶了羅雪荷的男朋友，洛雲很是好奇，不過她和羅雪荷從沒有交談過，頂多偷偷瞧著她，幻想那身制服底下豐滿的身軀，是不是造成這個女孩和她一樣不受同學歡迎的原因。

高中忙著考試，她並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尋求解答，直到高三的時候，書店流行日本的人妻系列，情節不外是陌生的強壯水電工跟淫蕩的妻子在一場放浪形駭的午後發生性關係，她無法理解這種內容，也沒見過真實的事件，看完小說，只覺得荒謬。

於是她找了解惑大師來問：「表姊啊，妳請過水電工嗎？」

蘇昉奇怪地看著她，回道：「當然沒有，這房間的水管又沒壞，幹嘛要請水電工？」

「噢。」

洛雲看著表姊，想像她和某個不知名的男人上床，用那削瘦的肩膀擁抱著別人，以愛戀的目光注視著誰……

說來也怪，她覺得有種無法忍受的感覺，好像是嫉妒，又似乎是某些詭異的情感，因為她覺得美麗又聰明的表姊只屬於自己，不能讓別人來擁有。

她突然想著：有別人看過表姊燦爛的笑容嗎？表姊有真心喜歡過誰嗎？她也會表現出像小說或漫畫女主角那種衝動放蕩的一面嗎？

和洪元坤的感覺，說起來有些無趣，兩人在一起的重點變成了課業，成績的好壞決定了兩人交往的契機，模擬考的分數上下變化著他們兩人的情緒；她不明白自己，就像小的時候那樣，這算是戀愛的感覺，還是錯覺，或者只是像發燒一樣，由於身體的溫度上升，造成了頭腦的混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