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很快就到來，蘇昉趁著週末，趕著回家一趟。

下午三點的時候她到了家，母親說洛雲在學校上星期六的輔導課，國二的學業變得繁重，因此校方要求所有的學生星期六也得上整天的課，蘇昉本想找表妹聊天，這下也只得作罷。

剛進了家門，就看見一個年約五十歲的中年男子，正和客廳和小阿姨小聲聊著，兩人的面色都很凝重，讓蘇昉很感好奇。

只聽那人說：「琇瑩，妳現在一個女人，要照顧孩子很不容易，不如讓我和妳婆婆來撫養洛雲吧？」

小阿姨搖著頭：「不必了，我現在和大姐一起過活，有她在金錢上的挹注，養大孩子絕對不成問題。」

那人急切地問道：「妳真的不願意搬來和我們一起住？」

「再見了，胡教授。」

小阿姨擺了擺手，簡單下了個逐客令，就要把那中年男子趕出門去，那人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很快就走了。

她踩著熟悉的步伐往樓梯那兒踱去，上到二樓，看見小阿姨拿著掃把準備打掃家裡，自從幾年前搬來家裡住，小阿姨都會義務幫母親做些家務事，她主動挽起袖子準備幫忙，也沒問方才那中年男子的事情，只是怔怔望著一些舊紙箱發著呆。

幾年之後，她已經對這樣的景象不復記憶，也想不起向來溫柔可人的小阿姨，何以冷著臉趕人出門，這是後話。

此時她在意的是小表妹，因為看到自己最心愛的東西被隨便扔在廢紙簍裡，心頭隱隱有些疼痛。

以前每次兩人一起做功課，蘇昉都習慣放點音樂來聽，有些外語的歌曲旋律優美，聽著聽著，她會覺得身心都舒緩起來。

對於蘇昉的喜好，洛雲其實非常好奇，所以當她第二回聽見表姊又放同樣的背景音樂的時候，主動就提出了要求。

「表姊，我想要妳這兩片ＣＤ，妳給我吧。」

蘇昉當時發覺表妹拿著她最喜歡的一組ＣＤ，那是她高中生日的時候，同學們一起出錢買給她的禮物，而且已經是絕版的Dulce Pontes（邦蒂絲，葡萄牙知名女歌手）唯一在台灣出的兩張專輯；忍著心痛的感覺，她微笑著點點頭，然後看著表妹把心愛的ＣＤ拿走。

她告訴自己：以後一定能買到同樣的ＣＤ，沒關係的……過了一年，偶然間發現那兩片ＣＤ被冷落在一個沾滿了灰塵的紙箱裡面，不禁讓她難過了起來。

「小阿姨，這是──」

「洛雲就是這樣，不喜歡的東西就隨便亂丟，我每次幫她整理東西，煩都煩死了。如果妳喜歡的話，要不要帶回去？」

蘇昉看著小阿姨，心中卻有著一種悲傷的感覺。

一時的喜歡可能只是短暫虛幻的感覺罷了，或許那種感情從來就不會長久，也或者它消逝得比任何人所料想得還要快上許多。

蘇昉想起，自己第一次交男朋友，是在升上國三的暑假，那時班上同學們起哄，說是一個同校的男生叫做趙志豪的對她有意思，他還接連寫了幾封情書過來，平時她也沒有跟對方怎麼樣，只是一起做功課，或者一起去圖書館找課外讀物，升上高中之後，兩人再也沒有聯絡，後來就這麼斷了音訊；她對於那種愛慕，其實覺得煩惱還比高興更多一些，有些男同學即使追不到她，連朋友也都做不下去了，仔細想想，從那次到現在，她從來都沒有主動跟哪個男生告白過，現在唸的又是女校，大家都忙著模擬考，生活範圍更形狹小了。

蘇昉把ＣＤ撿了回去，心想：或許每個人都是這麼無情的吧，那也就怪不得表妹了。

後來的幾個寒暑假，蘇昉都會回來桃園的老家，兩家人就住在同一棟，總是蘇昉過去找小表妹，然後在週末的時候充任她的免費家教。

「以前每天見面還嫌不夠嗎？」

「現在難得能見上一面嘛，況且，我就喜歡跟表姊在一起。」

「我還要打工呢。」

「打工？有什麼關係嘛，反正今天妳放假，又沒有男朋友約出去。」

「妳怎麼知道我沒有男朋友？」

「我不會讓那些爛傢伙接近表姊的。」

蘇昉看著表妹有點奇怪的表情，原本想要問什麼，但是她不確定，所以沒有接口，就往洛雲的房裡走去。

「妳呀，房間真亂，到底是怎麼弄得這麼髒的？這樣能好好唸書嗎？」

零食和漫畫書堆在地上，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紙張什麼的，讓蘇昉不禁看著皺起了眉頭。

「我知道表姊要回來，所以就懶得整理囉。」

洛雲看著她動手幫忙撿拾地毯上散落的臭襪子，笑容更擴大了。

「說這什麼傻話？小心以後沒人娶妳。」

蘇昉無奈地著手打掃，只見洛雲大剌剌坐在床上，看著她蹲在一邊清理房間，一臉無愧的笑。

「就算以後沒人要我，只要表姊變成男人，我就可以嫁給妳了。」

「那還真是可惜啊。」

「我就喜歡讓別人照顧。」

「少說這些冷笑話，下來幫我拖地板吧！」

「我有低血壓，不能太操勞的。」

「好爛的理由。」

「那我以後當妳的老婆，妳就可以定期幫我打掃了。」

「哪有當老婆會這麼懶的？」

「我就是啊。」

「我倒要看看是哪種男生會選妳。」

「等著瞧。」

蘇昉看著表妹，發現洛雲一臉信心滿滿的表情，想她從來都是如此任性，也沒有考慮過別人的立場，不禁嘆息起來；曾經對表妹有過難以想像的羨慕，羨慕她像少女般任性，也像少女般純真，宛如當年那個七歲小女孩一般，永遠只是渴求別人的所有的愛與付出，並且赤裸裸地表露出內心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