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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3/22 19:57:10瀏覽895|回應0|推薦11 | |
楊雅昕心裡正煩惱著,對於人情世故,她本來就不想懂,也不想要理解;但是,醫院也是一個社會的縮影,逢年過節,就得按照一些既定的規則來進行,不論是真心誠意來待人接物,或者只是做做表面工夫。 送禮,要送得巧,否則就是多餘的。 護理長的生日到了,大家都在煩惱要送些什麼當禮物,有人提議要辦聚餐,也有人認為各送各的比較好﹔護士們要仰人鼻息,所以都拿不定主意,但是奉承長官又是不可避免的任務,每個女孩的心頭都是一陣躊躇,一陣不安。 一早從漫天討論的護士站踱出來,楊雅昕就苦著一張臉,剛進入內科,就被眼尖的劉季慶發現;過了下午一點,在內科主任辦公室裡,劉季慶正在看電視新聞,慢條斯理地吃著午餐的便當,閒適地坐在一邊的沙發上。 「忙完啦?」 她扁扁嘴。「原本可以休息一個小時,結果我那邊有個實習護士下午臨時要請假兩個小時,所以我還得幫忙代班呢!」 「難怪妳的臉又這麼臭。」 「實習人員都是草莓族嘛,那些小鬼想請假就請假,還請假當天填假單,簡直就是給人找麻煩。」 「很多醫院現在招募護士人員,都用時薪一百多塊來算,甚至三節獎金或年終獎金,也不一定會提供,更不要提年休假了,每日超時工作,使得平均時薪更低了,這樣冒著法律危險薪資又低廉的護理工作,讓許多護理學生失去信心,一畢業就決定轉行的人,也越來越多了。如果在實習的時候不讓她們打混一下,以後怎麼可能留得住人?」 「是沒錯,即使大學畢業,即使有護理師執照,護士的實薪還是很低,福利也還是繼續被剝削。」 「醫院也要開源節流嘛,如果開不了源,就只有先砍護士囉。」 「門診護士算時薪就罷了,現在連病房護士也是算時薪的,這樣公平嗎?」 「護士又不是公務員,沒有朝九晚五這種固定的上班時間,就連最基本的福利,也是岌岌可危,這算是一種必然的趨勢。」 「好啊,乾脆大家都不要當護士,讓醫生去照顧病人、去給家屬臭罵好了,你說怎麼樣?」 劉季慶哈哈一笑,拍了拍沙發旁邊的座位,然後道:「別氣啦!來這邊休息一下嘛!」 「我就是來這邊休息的。」 「現在怎麼有空來看我?」 「不就是偷個閒嗎?」 「還有別的心事?」 「對啊,我又有麻煩了。」 「什麼麻煩?」 「老巫婆過生日,我不知道要送什麼當禮物。」 「送紅包吧。」 「啊?」 「我開玩笑的啦。」 「我可受不了這種玩笑。」 「禮物我就幫妳買,這樣總可以了吧?」見她一臉不悅,劉季慶緩言道:「正好上面派了個企劃案下來,我先跟護理長說這邊有事,要她下午暫時找別人接手好了。」 楊雅昕坐進柔軟的沙發,把頭歇放在他的肩膀上。「主任對我最好了。」她說,雙手緊緊地抱著他。 吃完便當,劉季慶撥了手機,只跟護理長說了幾句話,很快就把她所煩惱的事情解決掉。 「她答應我,可以讓妳整個下午都來我這邊支援﹔下回如果有誰問起這件事,別讓我穿幫啊。」 「那當然,主任是我的靠山嘛。」 劉季慶奇怪地笑了笑,然後拿起遙控器,切換電視節目的頻道。 「你在看什麼?」 「《雍正王朝》的重播。」 「歷史劇太嚴肅了,我每次看,每次都會睡著。」 「這部戲在大陸曾經很轟動,但在台灣好像很少播出,而且都是冷門時段,記得我媽第一次看的時候,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呢。」 「我覺得好沉悶哦。」 「不會啊,像這種好戲,就要慢慢品味。」劉季慶指著螢幕上的主角,微笑著告訴她:「這個是清世宗,他父親康熙皇帝生了卅幾個小孩,結果這些小孩爭得你死我活,最後由第四個小孩當了皇帝。」 「我知道這一段,國中歷史課唸過。」楊雅昕看著電視上那個一臉嚴肅的老人,評論道:「這個傢伙看起來真兇。他是不是把所有的兄弟都殺光了,纔能當到皇帝呢?」 「沒有,他遵守與父親的約定,沒有殺死兄弟,可是他卻殺死了自己的兒子。」 「好個殘忍的臭老頭。」 「為了怕他同父同母的弟弟叛變,他還把弟媳婦搶走。」 「哇,這真是個壞男人。」 「他是一個很可悲的男人。」劉季慶說。「他父親任用了許多無能的手下,還有他那些奢侈浪費的親兄弟,這些人全都把家產敗光了,所以雍正皇帝做得很辛苦,一直想要爲國家省錢﹔後來,他的幾個弟弟掌握了軍權,想要叛變來殺死他,然後擁立他的大兒子當傀儡皇帝,因此他就殺死了自己的孩子,讓以後當皇帝的二兒子,可以順利實行工作,也避免產生奪權的情形。」 「原來這個傢伙想得很遠嘛!」楊雅昕看著那個憂愁的皇帝,又問道:「那他後來幹嘛要把弟弟的老婆還給人家呢?你瞧他那一臉捨不得的樣子,分明就是喜歡人家,既然兩情相悅,爲什麼還要放手?」 「就是因為喜歡,所以纔要放手啊!」 「我不懂。」 「妳以後就會懂了。」 楊雅昕聳聳肩,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瞭解這種奇怪的想法。 「對了,你剛剛說上頭交了個企劃案下來,那是做什麼的啊?」 「反正也都是些『開源節流』的事情,」劉季慶說,「聽上面講,這個計畫展開前曾花了三年時間,引導醫師理解研究內容,這點恐怕是前無古人,也後無來者了吧!要執行計畫如果都這樣搞,恐怕沒有投資方、醫師或研究人員會願意投注心力呢!」 「天天有人生病,也天天都有人上醫院,老闆怎麼會賺不到錢呢?」 「妳應該要問:『錢都花到哪去了』。」 「我人笨嘛,所以在等你解說囉。」 「這很複雜的,連續說個三天三夜也講不完。」劉季慶說。「昨天在電腦上讀了幾篇論文,看來風光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好的,花那麽大的投資做研究,結論都出不來,看來真的有點冤。」 「有的時候,花錢並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沒錯。醫院能經營成功原因,唯有『認真』二字,我跟上面說了,只要拿三、四年的時間,認認真真準備,認認真真研究,真正讓醫學和人性做主,就可以達到應有的目標。這一點,現在哪個醫院或哪位醫生能做到?只要用了心,認了真,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我們這些護士不都很『認真』嗎?」楊雅昕咧咧嘴,說道:「或許我有的時候會打混,偶爾到主任辦公室來訴訴苦,這也是人之常情啊。但是院方不重視我們這些小護士,你不覺得大家都愈來愈感到心寒?」 「我也建議院方對醫護人員多一些體貼,在整體的醫護與病患關係上,或者是經歷醫療過程的感覺,只要能夠相互體諒,對醫療倫理的改進,都會有正面的影響力。」 「也許吧。」 劉季慶憐愛地抱著她,也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纔會顯露出如此舒坦的神情;快樂,如同靈魂中的一道閃光,在嚴肅而靜謐的世界中,散發出自由的氣息。一個男人或許會覺得寂寞,但是在內心深處,或許他們也渴望擁有一個伴侶、一個能聊得天南地北的朋友、一個能向他撒嬌的女兒,或者三者共存更能滿足他的需求,不是嗎? 楊雅昕靠在他溫暖的臂彎裡,她或許不是一個尋求自我長進的護士,但是劉季慶能以獨特的方式,引領她走向她想要行進的方向;她生命中的男人總是令她失望,起先是她早歿的父親,再來是她的弟弟們,最後是林澄奇,他們全都讓她感到失望。 在她剛開始跟劉季慶在一起的時候,有一次在內科辦公室,劉主任也是這麼摟著她,深沉地說:「如果我還年輕,而且單身,我絕不會放妳走。」 她年輕、單身,而且比誰都清楚以上兩項事實。 因為她知道她要什麼。 永遠不讓他放她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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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