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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24 16:41:34瀏覽24563|回應2|推薦33 | ||||||||||||||||||||||||
說到我對大陸劇的熱愛,或者說是對於胡玫這位女導演的崇敬,除了在編導上的功力,就是她在場景的調度上,或針鋒相對,或高潮迭起,或哀傷悲悽,將種種迥異的氣氛,編派到恰如其分的劇情上。 康熙六十一年冬,理藩院尚書隆科多忽然發難,外借川陝總督年羹堯的兵力,在流言四起、肅殺恐怖的氣氛中,只讓雍正進入和將死的老皇帝會面,接著宣讀口喻,讓雍正出人意料地登上皇位。 戲劇性這時就出來了。 例如劇中有幾個皇帝身邊的太監,像是康熙貼身的李諳達(李德全),或者是雍正貼身的高無庸,甚至是小太監張五哥等人,都有著各自的特色。 有一幕,李德全知道康熙死了,神情蒼白恐懼,而對照的是雍正身邊的高無庸,此人面無表情,鎮定沉默,鏡頭在兩個皇帝最重用的大太監臉上對照著,把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氣氛,表現得很透徹。
除了宦官,雍正所重用的御前侍衛圖里琛,是他埋在老爺子康熙身邊的暗樁,當隆科多在京城發難後,圖里琛就包圍了禁宮,此人受到的重用,還可見諸後來雍正命人殺死弘時的戲碼;雍正的長子弘時受到八王爺胤禩的慫恿,企圖和叔叔們一起推翻自己的父皇,並且謀殺自己的弟弟弘曆,這些陰謀被雍正識破,為了讓自己屬意的繼承人弘曆可以安心即位,雍正命人殺死弘時,然後鏡頭帶到皇帝憔悴悲慟的臉上。 雍正並沒有崩潰,也沒有流淚,他含著淚水背對著弘時,用冷酷的背影為長子送終,鏡頭帶到正面,此時的雍正不是皇帝,而是一個面色枯槁蒼白的父親,因為兒子將死,最後哀傷得吐了滿身鮮血,搖搖晃晃地勉強站在門外。 他的侍衛圖里琛目睹了一切,見到虛弱吐血的皇帝,身體還壯健的老侍衛走上前,悲泣著攙起了雍正,然後揹著這個傷心欲絕的父親,緩緩離開。 殘缺和悲劇都是一種美,生活之中不怎麼美好的結局,其實就是一種最深沉的感嘆,以及對於無常和遺憾的嘆息。 胡玫將這樣的場景,以藝術性的方法來呈現,從人物的表情,到晃動的背影遠景,將沉默裡的悲慘情節,做最不煽情的處理。
雍正時期的政策,對於農民和賤民階級,特別予以照顧,而相對來說,他主要打擊的對象,就是各地的商人,除了嚴厲對付官商勾結,對於有功名的鄉里仕紳,他也絲毫不手軟,朝廷裡面的官員侵軋,尤其是八爺黨這些皇子皇孫的問題,讓他只能使出殺手鐧,採用偏激的手段。 上圖是清朝戶部開出的除收稅糧票,主要發給佃農或平民,用來解決年荒時期的糧食問題,所以在民間收藏家還可以找得到;他主動廢除奴隸制度,修改科考內容,對付豪門官商,不計出身任用人才,得罪了許多既得利益者,特別是八股取士之中占絕大多數的漢人知識分子。 毀譽參半的雍正皇帝,是大清最為神祕的主政者,劇中他親自下田耕種,弄出一身傷口,黃河決堤時監督賑災米粥,引導饑民去搶劫富商,霹靂手段讓人目不暇給,充分體現了愛民如子的行動力。 每次聽了片尾曲,劉歡唱著:「數英雄論成敗,古今誰能說明白。千秋功罪任評說,海雨天風獨往來,一心要江山圖治垂青史,也難說身後罵名滾滾來……」那歌聲中的深沉悲哀,以及對於自身的期許和堅持,可以說是對雍正皇帝一生最好的概括。
電視劇中,許多人都著墨於皇權爭鬥,或者官僚集團的集體貪腐,而在這樣腐敗的貪官汙吏當政下,雍正必須改革吏治,而這些小集團的頭頭,就是那些成天和他鬥得你死我活的兄弟們。 在皇位爭奪上,雍正雖然精通韜光養晦之術,善於培植心腹重臣,在繼承問題上險中求勝,但是朝廷中滿佈的是他幾個弟弟的人馬,政令根本無法推行。 由於康熙諸皇子為謀求儲位,各結私黨,搞錢貪汙成了家天下的常事,雍正則竭盡心力展現出孝心和寬容,博取了康熙的好感;得位後,雍正一反往日沈迷於佛法的內斂姿態,高調任用親信,對抗各路人馬,結果受到相當的反彈。
生性剛毅、行事雷厲風行,且具有幾分陰狠特質的雍正皇帝,一旦大權在手,便放手清除異己,比如他興起的文字獄,對付知識分子,雖然康熙年間也有這麼回事,可是雍正抄家的手段,讓漢族知識分子氣得要命,更嚴重的是,這些人接著挑起了民族仇恨。 為充實國庫並增強國力,雍正抄了不少王府和大臣的家,當然富豪的奢侈大院巨宅也不放過;為整頓吏治、掃除腐敗,他大開殺戒,大肆搜捕違反貪汙的官員,讓許多朝廷重臣成了階下囚;為推行新政,他得罪了天下所有人,政敵遍佈朝野,既得利益者恨他,不得利益者更恨他,所以雍正成了歷史上真正的孤家寡人。
務實的雍正皇帝,以牙還牙對付取得了勝利,但這勝利只是暫時的,國庫的空虛,仍舊是他最亟需解決的問題。 康熙六十年,國家全部庫存僅有八百萬兩銀子,連國家賑濟水災災民的錢都拿不出來,而雍正五年則有超過五千萬兩,五年之間多出六倍多的國家盈餘,可見他的政績非凡,打擊豪紳和皇親國戚的手段是正確的。 自然,雍正所積累的國家財富,除了為後來六十年的乾隆盛世打下基礎,在為弘曆登基掃清了所有障礙的同時,他改革戶部和吏部的幾項措施,也為後來的繼位者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所謂有得必有失,將盛世江山和充迎國庫留給兒子的同時,雍正將報應都攬在自己身上,生前人人恨他,死後百年罵名,「盛世明主」給自己掙得了「抄家皇帝」的稱號,姑且不論那些被抄家的是不是都為罪有應得之人,光是他火耗歸公所取回的碎銀屑,就在改善貪官墨吏能夠從國家人人A走「十萬雪花銀」的狀況下,從上到下得罪了所有的官員。 有人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一個君王的氣度,在他身上偏偏顯現的就是抓「小節」,只要官員被抓到把柄,國庫就有救了,因此他將宮廷中的黏杆處(專門沾黏宮內知了或蟲類的人員),改為特務組織,專門去監視大大小小的官員,這套方法師法明朝的錦衣衛,但又怕宦官勢大,所以挑選人員排除了太監,然後將這些人散佈在社會各角落,成為最讓人害怕的朝廷特務。 貪官被黏杆處查到?抄家。 寫書誹謗朝廷?抄家。 官商勾結?抄家。 寫作使用的字眼有禁忌?抄家。 據稱金庸的先祖就受到抄家,文字獄這樣的手段,誣賴構陷的方式更多,比如最知名的是「維民所止」這四個字所引發的文字獄,「維」和「止」兩個字,就是把「雍」和「正」的頭給去了,雍正認為這是詛咒他,還有謀反的意思,據稱這是呂留良被抄家和迫害的主因。
抄家自然還有更多的細目來執行。 不繳稅納糧?抄家。 違法買賣奴隸?抄家。 關說命官?抄家。 加入天地會反清復明?當然是又抄家又全殺。 抄家是手段,也是壓迫權貴和仇富的過程,不能說這樣的主張全都不正確,貪官汙吏嚇得半死,是他的嚴厲措施來防堵貪污的重典,但是雍正皇帝所採取的激烈方法,加上整肅異己來震攝政敵,結果就是自己愈來愈被否定,連後代皇家子孫,對他的評價也徘徊在模糊地帶。
雍正是這樣一個極具傳奇色彩、極具爭議、極具才華、極具膽識的帝王,面對歷史洪流,也就他不計謆謗,企圖為國家打造出富強的局面。 對於這位皇帝,歷來的評價褒貶不一,從眾多史書和評論來看,在《雍正王朝》變為廣大觀眾的最愛之前,幾乎沒有任何人稱讚他。 滿清帝王之中,他的傳說最多、最怪、最莫測,也最讓人瞠目結舌。 許多人看待他的即位,多半由傳說的觀點來分析,或者從他獨自孤伶伶的泰陵陵墓,判斷他有愧於康熙,所以死了也不願意和父親葬在一起。 《滿清外史》說得言之鑿鑿,《滿清十三王朝》還出現了血滴子,最誇張的《十三妹》和呂四娘故事,還讓雍正成為無頭公案的主角,兩百多年以來,民間到處傳聞雍正皇帝天羅地網一樣的特務機關,還有夜半出沒的暗殺部隊,令人毛骨悚然,更增加了他的妖魔化程度。 《雍正王朝》除了幫雍正皇帝平反,也讓俠王老十三(十三阿哥胤祥)從此成為俠客代表,他不像是生於帝王之家的貝勒,讓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那麼多少女喜歡拿胤祥來寫同人小說,估計都是受了電視劇的影響。 可能是審美疲勞吧,現在許多人討厭清宮戲,但我覺得戲好最重要,畢竟康乾盛世也算是中國歷史上輝煌的一筆。
上面的奏摺內容如下: 雍正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湖南巡撫布蘭泰奏報賣房地產清還藩庫借款摺 雍正御筆朱批: 可笑之極,大凡過猶不及,從未聞督撫賣房售地做官之理。聖人云:「雖小道必有可觀,至遠恐泥。」正為此等事也。將房地用完時又如何措置?況直省督撫皆奏朕,有一兩萬金養廉犒賞之需。今覽你此奏,朕實無一些嘉獎處,但朕知你居心操守,所以信你此奏,而未免哂你扁淺不通,器度窄「陝」 ( 狹 ) 也。教朕如何批諭令你要錢也。 湖南巡撫布蘭泰做官,因為欠了國家許多錢,上頭要求上奏如何還款,所以他打算做賣房地產填補虧空,讓皇帝可以多寬限一點時間,免得催繳還不出錢被抄家,而雍正皇帝批閱奏摺,大筆一揮,批示竟然充滿了戲謔之情,相當有意思。 這樣的內容,除了讓人一改過去對雍正皇帝苛薄寡恩的負面印象,也能感受道君臣對話的真實面,竟然是如此親切而輕鬆,此外還可以欣賞雍正流暢勁迺的書法,由其字來分析其人的內心世界。 許多人唾罵《雍正王朝》,說是偏離史實太多,但我要持不同的看法。 劇中虛構的胤禩陰謀兵變,並非不無可能,但我懷疑兵變的主謀由於是皇家同胞兄弟所以遭到湮沒,畢竟雍正一朝許多歷史資料都被刪改了,況且歷史是勝利者所寫的,把醜事攤在陽光下,絕對不利於統治。 胤楨(後來的允禵)曾任大將軍王,要把軍權從他手中奪來不難,難的是要拔除樁腳,這也是後來雍正讓年羹堯拉下弟弟的原因。 不過講到年羹堯,不得不提及岳鍾琪將軍,雍正為了對付漢人抬旗的年家,又安插了同樣為漢人的岳鍾琪人馬取而代之,手段一環扣一環,相當高招。
兵貴神速,無論是在朝廷對付鐵帽子王和八賢王,或者是雷霆手段處置弘時,比起玄武門之變,雍正較唐太宗那樣完全不讓兄弟有求饒機會,顯得沒有那麼殘酷,而胤禩和兩個兄弟共同對付皇帝的戲碼,我個人認為很合理,畢竟讓人喊作「阿其那」(Akina,滿語,多數認為是「狗」的意思,考據者說應該更近似「俎上之魚」,夾在冰層中的魚的意思)與「塞思黑」(Seche,「豬傷害人」的意思)兩個咒罵詞,不應該是無中生有。 雍正即位後,將康熙諸子中之第八子胤禩、第九子胤禟囚禁起來,並將第八子胤禩改名為「阿其那」、第九子胤禟被改名為「塞思黑」,這兩個詞自清代以來一直被人們認為是滿語的「狗」與「豬」,但現在又有了新的說法,有「令人厭惡的人」、「討厭鬼」等意思,不過說到底胤禩、胤禟二人改名均有被蔑視、輕賤之意,滿族的朋友告訴過我,他們普遍認為前者纔是正確的意思,因為那兩個詞是滿語中的髒話。 不過,個人認為以雍正的性格來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會這麼痛恨胤禩、胤禟兩兄弟,還罵得如此難聽,兵變之說可以是值得推敲的一項因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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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