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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26 23:50:18瀏覽1094|回應6|推薦52 | |
大約一個人成年之後,可能會發覺身邊的少男少女幼稚得很,可是我告訴你們,天底下最討厭的不是那些年紀比你小的人,而是那些一直長不大的孩童。 為什麼我會這麼說呢? 開始討厭那些老是撒潑哭鬧的小孩,大概是大學時期至今的問題了,這也沒什麼,個人從經驗法則裡面體會出來的結論而已。 我是個心懷惡意的人,或許還是個無聊透頂的人,但我並非是那個老是困在地下室寫《手記》的杜斯妥也夫斯基,也沒考慮過躺在浴缸裡或在車上廁上來成就文學作品,活了卅五歲多,我應該算是個什麼都看得開的人,而且還是個心懷怨誹的女人。 作為一個半調子的上班族,平日裡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休閒活動,我為公司跑案子,握陌生老闆的手,跟一些色老鬼拚酒划拳,和同事們言笑晏晏地鉤心鬥角,但在此同時,我也接了一些額外的工作,沒辦法,進修或深造拿個更高的學歷,這種小目標已經完成,以前大學時期窩在補習班那種鬼地方教一些不受教的小鬼頭,讓我看清學歷是人生第一個必須完成的大目標。 朝九晚六點是業務人員的夢想,早上和晚上的時間都不是自己的,八點多剛到辦公室,美國客戶還沒下班,就打電話來發飆催貨,等到下午六點該下班了,一堆歐洲的死老外又來吵他們的蠢問題,於是妳的時間被綁死了,從早到晚都得和那些要命的客戶周旋來去;工作的常態與身心的快樂無涉,簡單來說,我拿自己寶貴的人生光陰去換鈔票,別人也這麼幹,所以多一分的事情我不做,寧可把自己的時間控制在擁有最多自由的範圍。 賣命就賣命吧。 單身的女人,想怎麼著就怎麼著,週末裡沒事幹,睡懶覺也好,吃喝拉撒隨意度日更好,像我這等性子,不出門就穿著條內褲走來走去,不然就上網隨便看看,日子隨意慣了,根本不想被人約束,乾脆就保持單身一輩子;上班時,我穿著簡單俐落的套裝,化著皮笑肉不笑的妝,噴了滿身臭烘烘的香水,面對老闆交代的任務和無能部屬的拖漯。 眼看我就要卅六了。 我並沒有告訴任何人,今晚是自己的卅六歲生日,而由於生辰在年底,算農曆過年,就得比同齡的多加上一歳,而這也是我這人崇洋媚外,不喜歡中華傳統文化的原因之一:傳統就傳統嘛,何必把女人的年齡也算老了呢? 生日和耶誕夜總是一起過,已過世的老頭子沒有宗教信仰,同樣走得早的老媽也遠離滿天神佛,不過在取名上面,這兩人一樣懶惰,也一樣沒有創意,我的小名就叫「耶誕」,大名叫作「羅夜」,還好兩個老的沒念書識字不多,也就會那麼幾個中文字,不然被小名換大名成了「羅耶誕」,那我懂事之後大概會馬上跳樓自殺。 幸虧老人家不知道有聖誕樹這玩意,我只能這麼慶幸,取了那種名字,岀門在外我可不敢遞名片,那還怎麼談生意啊? 回頭審視我這種大剌剌的矛盾個性,還有這種古怪的想法,應該是出自誰的遺傳呢? 我纔拿了禮物進門,妹妹就帶著幾個小鬼頭圍在剛拆了盒的蛋糕那兒,孩子們一臉饞樣,真怕口水會滴在上面,只一想到這樣噁心的鏡頭,我就起了雞皮疙瘩。 我馬上出聲制止:「看著那群小鬼!」 妹妹正忙著照顧兩個小的,另外兩個大的就堂而皇之偷吃了幾口奶油,虧我在路上買來的巧克力蛋糕本來還挺好看的,嘴饞的小女孩摸兩把,馬上就變成恐怖的一坨咖啡色物體。 「養女不教媽之過,看看這幾個沒家教的!」 聽我一兇,小女孩們從七歲到一歲半,都皺起了小臉,活像準備大哭的模樣。 我站在門口玄關處,高跟鞋還沒脫呢,就感覺十分為難。連忙喝道:「誰敢哭,阿姨就揍誰!」 「過生日又過節的,別跟她們鬥氣嘛,有話好好說……」 「妳老公沒事怎麼不幫忙帶小孩?」 「今天他們公司開會。」 「耶誕夜也開會?」果然是個沒點人情味的公司。 我伸手一把拿走那被摧枯拉朽的巧克力蛋糕,本以為可以吃上兩口正常的生日蛋糕,現在全毀了,唉! 而臭小鬼們似乎從未遇到過如此挫折,開始哭得天昏地暗。 我一向不懂得如何跟這種可恨的小孩打交道,歷來都是與商場上的老江湖交手,那些人無一不是七竅玲瓏心,話只要說個開頭,便你知我知,毋需再多說任何廢話冗言;然而,小孩子都太任性,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到手,否則便又哭又鬧,或使奸耍賴,讓人既憤怒又頭疼。 如果是別人這樣無理取鬧,我早就拂袖而去了,可這幾個小女孩卻又不同於一般人,她們是我的外甥女。 娟娟站在那裏,輕輕歎著氣,看著那幾個傷心痛哭的女孩,直到我的臉色一分一分地陰沉下來。 娟娟有四個女兒,名字分別是「如男」、「正男」、「思男」、「肖男」,這麼沒有創意的名字,只有柯明輝這種貨色想得出來,天曉得他想生兒子是不是想瘋了。 我叫四個外甥女為「阿如」、「小正」、「思思」、「肖肖」,省略那個為我不喜的「男」字,娟娟的老公沒水準到這樣的取名程度,跟我家那兩個老的有得比。 窗外的梧桐葉一片片掉落時,老妹獨自站在一邊,看著窗外的天空,她的眼中是無比的憂鬱,我的臉上有深刻的嘲諷。 「妳老公真當我是呼之則來的免費保姆?」 「我們也很久沒見面了嘛。」 「我討厭小孩子。」 「可我喜歡和大姐偶爾聊聊啊!」 我坐到沙發那兒,懶得跟四個臭小鬼玩變臉遊戲,就把蛋糕扔給她們去了,沒想到,她們的媽媽不去教育一下吃東西如何整齊清潔的禮貌,反而挺著個大肚子坐到我旁邊來。 「大姐,妳也快四十歳了,要不要去相親看看?」 說話的是我唯一的異母妹妹——娟娟——人如其名,從頭到腳就是個纖細明媚的人兒,年紀和我差了整整十歳,外表同樣也差了十萬八千里,她溫婉柔和,我卻粗聲粗氣,她個兒嬌小,我卻高大肥胖,不知是不是老天作弄人,我和小妹天差地別的內在與外貌,或許我在內心是嫉妒又羨慕的。 但是話說回來,我不喜歡她嫁的男人,她那老公偏偏是我們對手公司的小開,以前為了搶生意交手過幾次,我還差點上過當,說起來,那傢伙天生好命生在富貴家,大學畢業前就在公司當老總特助,好吃懶做也能混上這麼多年,金湯匙更是含了不知多少支,這樣的人能讓我喜歡得起來嗎? 「相妳個大頭鬼。是不是在打什麼壞主意?」 「我哪有啊?」 「那就免談,我喜歡一個人自自在在,省得嫁了誰都不快樂。」 娟娟揉了揉痠疼的腰部,她懷了九個半月的身孕,老公不在家照看,卻讓她跟這四個調皮鬼在一起,我心中雖有些埋怨,但這幾年來,跟妹妹過生日已成習慣,老人家去世後,我的親人就剩她一個,身邊沒有朋友同事幫自己過這尷尬的年歲,想想也有些可悲。 然而,每回過生日都沒有半個人送禮物給我,想起來真有些悽涼,除了小妹,大概沒別人會關心自己了吧? 既然那麼多人都說「生氣是拿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或許「悲劇就是以別人的哀傷來感動自己」,我以前最喜歡看悲慘的小說和電視劇,主角總是被虐待得不成人形,有個朋友告訴我,喜好是個人心理的投射,一個樂觀的人,看的讀的自然就是些讓人心情暢快的東西,至於那些滿肚子腹誹的失意者,就只能拿那些受苦受難的角色來消遣耍弄了。 我呢,自然就是後者,欣賞別人的痛苦,就是我感到快慰的彌補。 人生或許是就是這樣不斷的後悔與失落所構成的,這世界上那麼多幸福的人,為何就我活得如此不快樂呢? 好比我妹妹和她這窩小女孩。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自己的問題,兩夫妻老生不出兒子,但好歹還有幾個女兒可以證明他生理發育完全正常;不過老婆也好,孩子也好,卻都只是他生命中的過客,說句寒心的話,他壓根就不在乎,生不生也沒關係。不然,老是讓我這個阿姨來照看幹麼? 我轉頭看著幾個小女孩,她們也怯怯地偷偷瞧著我,似乎很怕我這人兇臉臭的阿姨,就沒想到,思思和高腳椅上的肖肖卻爬上桌子玩起了我帶來的酒瓶,本想去制止,娟娟早我一步走了過去,只見她不小心滑了一下,在我還沒撲過去之前,思思也從凳子上摔了下來。 「小心!」 我不知該先救哪邊,只是忙著飛身過去,第一個想的是娟娟肚子裡面有個快足十月性別可能是男孩的寶寶,接著想的是那個可惡的臭小鬼思思,等一下非得狠狠揍她的小屁股幾下,打得她哭爹叫娘! 我像人肉墊子那般被壓在一對母女的身下,卻沒注意到正對著我翻倒的木桌,桌子腳直直撞在我的額頭上,只記得一陣強烈的痛和暈眩感,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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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