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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4/22 07:30:26瀏覽1193|回應0|推薦16 | |
花開三月天 1、新店碧潭邊 新店碧潭邊的老吊橋,已經有了許多年頭,但平日仍是遊人如織,常常可以看到一對對的情侶走過那搖晃的橋面,明亮的陽光在那一陣陣抖動之下,搖曳著一束束穿透木板橋的光圈。 綠蔭掩映之處,雖然坐落在小城不算繁華的地區,卻還是相當美的地方。 沒有課的早晨,趙芙蓉卻有些疲倦,她的背包裡面裝了一本翻爛的英文辭典、一疊英譯中的稿件、一件遮雨擋風的薄外套和一個文書組的厚厚檔案夾,還有早上吃了兩口的麵包。 趙芙蓉也升了大四,算是學校中資格頗老的學生了,有時看著新生一張張年輕朝氣的臉,女孩們飛揚的長髮和短短的迷你裙,對比自己那不再青澀的面孔與洗白了的牛仔褲,這就是時間的證明。 廿一歲了,這是個頗為年輕的歲數,她在學校的學生會文書組待了三年半,最近剛交接了工作,總說做為學姊,應該要立好榜樣,可是接任的學妹仍未到來,使她等在大學餐廳門口快半個鐘頭,也沒能見著遲到的大一文學院學妹。 好不容易人來了,她還沒交代文書組的概況,那十八歲的小女孩就一口回絕,說是忙著下午去聯誼,檔案夾先拿了晚上回去宿舍看,沒空聽她這老資格的文書組長說太多。 現在的年輕人總愛拿「我很忙」當口頭禪,趙芙蓉心想,自己也不過廿一歲半,怎麼心境上卻顯得這樣蒼老呢? 參加了學校裡的社團活動,三年多以來品學兼優、尊師敬長,說起話來也沉穩有禮,在大家的眼裡自己一定是個好學生,他們甚至會羡慕自己,卻不會明白她所做的努力和對於這段學生歲月所付出的種種心血。 微風掠過,風裡夾帶著樹葉淡淡的清新氣息,濃蔭之下,這樣的春天溫柔而醉人。 走過吊橋邊上,趙芙蓉有些茫然。 這段期間,大四的教室裡,上課的學生比之以前遲到的點名數量尚不足三分之二,像她這樣從不遲到早退的可不多了,有些同學忙著考研究所,有的則是忙著投履歷就業,更多的是那些要出國留學的同學們,這年頭失業率高,只有衝高學歷或直接就業,否則出路真的不多。 趙芙蓉讀了四年外文系,英語是基本項目,不過這年頭不懂英文的人不多了,因此她另外選修專業的語文,除了德文、法文,還懂得一點西班牙語,語文方面自己確實有些天賦,這類專業知能誰都覺得讀太多就是貪多嚼不爛,可趙芙蓉卻拿到了所有的基礎學分,聽說讀寫也算流利。 她回到家的時候,母親還在替那些盛開的野薑花噴水,店裡的花朵有些蔫蔫的,暮春近四月的時候,酷熱的北台灣已經有了早來的暑氣,就連花草都得吸飽水氣,否則就會在天候的溫室效應下褪色。 趙芙蓉也已經習慣公司和學校兩邊跑的日子,她的時間排得滿滿的,有空還會和教授一起聊聊,她喜歡那些博學又風趣的教授,只不過這樣的時光太珍貴,長輩們以前的生活總能讓她聽了大開眼界,但其他的外文系學生卻彷彿耳朵長繭,沒有誰像她一樣,不為學分或當掉的科目去找老師,而單純是想要聽聽別人對於生活和所知的各種分享內容。 學習是為了什麼? 趙芙蓉讀到大學,也算是外文系的高材生,可對大多數人來說,念書就是為了一份好工作,可對她來說,學習或許是為了繼續學習。 古人不是說了嗎?「學無止境」,只是這「止境」總有些限度,而且還要分門別類。 好比外文,趙芙蓉就挑選各種與英文相關的科目來研讀,例如歐陸語系的德文和法文,盎格魯撒克遜人在中歐至西歐的其中一項歷史遺跡,就是有些語文的字根相近,記憶方面便顯得容易多了。 這也是當同學們詢問趙芙蓉何以能拿高分時,她坦白相告的重點。 這樣一天一天重複的生活,說來大抵每個大學生都差不多,如果連學習也失去興趣,那對她來說,就真的什麼也沒了。 然而,到了快要畢業的時刻,她還是很緊張的。 畢業前症候群,說來就是晚上開始睡不好,一個人躺在安靜的房間裡,整面牆的書,大多都是語文方面的參考書或字典,其它的閒書都收了起來,頂多增添了幾本經濟學和商業類型的周刊。 外文系的學生,到了社會競爭力並不高,語文僅僅是工具,於是趙芙蓉滿腦子清醒的時候,就翻滾著那些經濟、社會、貿易之類的文章,有時候還會睜著眼看著天花板到天亮時分睡去,失眠的麻木逼得自己輾轉反側,也不過就是畢業前等待失業的恐懼。 有時趙芙蓉找一起考試的同學商量對策,或詢問每個人的未來方向,同學們驚訝她也有搞不定學習的時候,只是成績好的高材生依然有煩惱,這年頭出了社會就是競爭,學得多就是資本,可這些資本未必能完全發揮功效,因此趙芙蓉不免感到惶惑不安。 家裡經營的是傳統的花店,主要賣的產品是野薑花,幾只水桶裝了滿滿白色的野薑花,雖說香味宜人,可是一大把不過台幣一百元,要從這一百百的紙鈔累積到好幾萬塊的大學學費,爸媽攢下的辛苦錢,讓趙芙蓉覺得自己滿心的虧欠。 碧潭是一條新店溪途中被大水侵蝕的小水潭,充其量不過是比較寬闊的水道,實際上並非是一片真正的湖泊,頂多算小小一彎小潭。 潭邊有幾個老人執著長長的釣魚竿靜默蹲坐著,這是碧潭平日常見的景象,老人們一動不動,貌似閒適非常,就連風景也霎時靜謐起來,有一種享受人生的安逸感。 趙芙蓉經過他們身後,望著老人們那種祥和的背影,頗有一種置身於世外的感覺,來此閒暇度日的釣客,多半只是喜愛釣魚,就算真釣上了小魚,也會習慣性放生;風吹起時,只覺渾身輕鬆,忘記了大都市的所有喧嘩,忘記一切煩憂,跟自己有關的、無關的,什麼都不必去想,即使只有這一刻,眼前的此刻便已足矣。 縱然多數釣客只以釣魚的過程為樂,還是有喜歡吃魚的釣客,當趙芙蓉回到家時,隔壁的楊連帆就提了整桶魚回去,晚上隔著一面牆,飄出了許久不曾聞過的紅燒魚味,大半條街的人都聞到了,第二天還看見後院一排烤肉架晾出用太陽曝曬成乾的熟魚,魚不怎麼大,不過就一兩吋那麼寬的小魚,聽說滋味卻出乎意外之外的好。 趙家和楊家是好鄰居,楊連帆釣的魚一些進了趙逸和楊連州的肚裡,剩下統統送她家了。 楊連帆就和一般的大四學生一樣,擁有單純而陽光的笑容,健康的古銅膚色和高壯的身軀,無論上學、回家、逛街都穿著同樣的T恤、牛仔褲、涼鞋,邋遢中別有一番閒適自在的模樣。 見了她,楊連帆揮了揮手,問她:「最近過得怎樣?」 「老樣子,忙死了。」 「我就說嘛,打工那麼多份,還得在學生會交接工作,哪有時間放鬆一下……」 趙芙蓉覺得這個同齡的青梅竹馬就是個壞榜樣,大學四年成績普通、玩樂成性,也不打工賺學費,天天在碧潭邊晃蕩,不然就是在家裡閑得快成魚乾,畢業後肯定沒有前途。 母親說:「阿帆給了我們幾條,他家自製的兩罐魚乾醬,比外面賣的還好吃。」 趙芙蓉不喜歡食辣,沒說什麼。 卻聽她父親誇讚道:「隔壁的阿帆人不錯,有什麼都會分給街坊鄰居,真是個好孩子。」 趙芙蓉沒有搭腔,她走到家門口的攤位,望著透明的水桶裡盛著清水,母親正在修剪花枝,順手將野薑花插進桶中,綠色的花梗在水中掀起小小的漣漪。 自家花店除了主要的野薑花之外,不遠處插在水晶瓶中,還有高傲純麗的白色香水百合,也有漂亮的蘭花,紅玫瑰和向日葵、各類雛菊、火鶴花同樣是亮眼又受歡迎的捧花主打題材。 不過,看多了這些搭配的進口花材,趙芙蓉還是最喜歡野薑花的清香,縱然不如其他花色艷麗多姿,卻帶有一股樸實可愛的風貌。 回到房間,她拈了一枝野薑花,插在自己的電腦桌旁邊,順手把早上翻譯完的內容經由電子郵件傳給深坑的那間科技公司,署名「劉經理」,接著點開電腦螢幕中的幾份郵件,迅速閱讀標題。 這間外包廠商給了她不少案件,從大學二年級開始接這些翻譯案子以來,她也算是長期合作的接案高手,不過接到這位經理的邀請,說是公司正缺語文方面的人才,主動希望邀她去面談,這也算是一次不小的驚喜。 挾著精通四國語言的優勢,加上自己本就是負責勤懇的個性,在大學畢業前就已經有長期配合的業主願意聘雇,主動要自己去面試,實在是個大好的消息。 隔日換上自己最正式的一套裙裝,將披肩的頭髮綁成俐落的馬尾,蹬著低跟鞋,騎著機車趕赴與劉經理的面試。 到了目的地,再度審視自己的模樣,小機車後照鏡裡面的女孩端莊可人、幹練自信而有活力,是每個面試者都會錄用的好員工類型。 在周末面試可以避免干擾工作或員工心情,而劉經理和想像中差不多,大約四十多歲的模樣,看起來就是一位個性敦厚謹慎的長者,見面時也就詢問一些簡單的問題,例如:她對工作的期許、從事國際貿易的基本認知等,然後讓她用英文簡單口語自我介紹一番。 見她輕鬆過關,劉經理點了點頭,很快告訴她,希望她一畢業就來上班。 「公司現在有多少人員?營運主要銷往歐美嗎?」 「我們YA公司目前在深坑總公司有一百人,其中研發部五十人,市場部負責全球銷售業務卅人,其餘廿人分別擔任各地台幹,在兩岸三地和美國各分區部門主管營銷連繫,大陸廠區約有五千多名現場員工,專責一條龍的組裝和生產線,東莞的業務部門規模大一些,研發與市場部超過三百人。」 趙芙蓉對這間中小企業印象頗佳,位於深坑的科技公司並非百大企業,以cable線路和進出口機械的貿易為主,劉經理簡單介紹公司的營運和主打產品,說這間公司賺了些錢就想擴大招聘人員,但話講了一半,就有人在敲會客室半敞開的玻璃門示意。 劉經理連忙打住,走過去和那名陌生的年輕人悄聲講了幾句。 面試很順利,劉經理簡單說了,那人彎起嘴角淺淺一笑,朝會客室內望去,竟讓坐在背光面的趙芙蓉看得有些晃眼,彷彿那個人讓整個空間都明亮了起來。 趙芙蓉不知道那個陌生男人是誰,他看上去廿七、八歲的樣子,筆挺的長袖襯衫和西褲,黑髮梳得一絲不亂,胸前掛著刷卡的員工證,一副標準的上班族模樣,襯衫袖口有台灣特產的藍玉髓袖扣,低調而高雅,平時趙芙蓉不太會注意此類細節,只因那顏色太過明豔,還有袖扣的主人清瘦而修長的手,都讓她印象頗為深刻。 那人只是禮貌地點頭示意,轉頭就離開了。 聽說這間科技公司只有星期一至五上班,趙芙蓉覺得這個陌生人特別在週末加班,肯定是相當負責任的同事,看那打扮也不會是泛泛之輩,或許是公司內部的高層人員吧。 心裡雖這麼嘀咕著,口頭上仍客套了幾句,劉經理坐回位置,繼續用最大的耐心應付求職者,趙芙蓉很感謝他詳盡介紹公司概況,覺得劉經理就是自己未來職場的貴人。 「趙小姐,很高興認識妳,希望妳下個月畢業後就立刻來公司報到。」 終於結束交談,趙芙蓉很開心,劉經理謙和的微笑看上去十分真誠。 趙芙蓉希望自己能在大四畢業後去科技公司工作,她認為自己可以勝任競爭激烈的環境。 回到家的時候,卻見小弟的心情跟颱風中央的氣壓一樣低,因為父親叨唸著趙逸的成績,不時拿長姊趙芙蓉和他相比,趙逸幾次高三模擬考都考砸了,家長又對他周末與同學出去玩頗有微詞,自然雙方面色不愉。 「小逸,別老和爸媽頂嘴。」離開客廳,趙芙蓉忍不住勸告弟弟。 趙逸回嘴:「妳以為我喜歡跟他們吵架啊?」 趙芙蓉望著一臉叛逆的小弟,身旁的趙逸仍是氣呼呼的,她彷彿能聽見那顆年輕、赤誠、熱浪滾滾的心正熱切地在胸腔下勃勃跳躍。 她忍不住安慰小弟:「模擬試題多做幾次,只要指考順利,爸媽就沒話說了。」 趙逸無奈地搖頭:「我又不是妳,哪裡是讀書的料啊?」然後嘟噥著他又不是超人,一向對自己要求沒那麼高云云。 趙芙蓉不明白,讀書是最容易的事情了,因為人的生存非常現實,沒有飯吃會餓死,沒有水喝會渴死,但像她這樣的人,沒有書看卻會活活悶死。 夜裡,仰望碧潭的夜空,所有的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似乎都在眨眼間墮入夜幕不見蹤影,只剩下星光點點,微風瀲灩,盞盞路燈幽幽在水面上搖曳著波光。 很快地,五月份的畢業季節到了,趙芙蓉順利從大學畢業,爸媽去參加典禮時,簡直比她這個畢業生還要興奮,拉著女兒在校園四處合影留念。 大禮堂的窗外陽光明媚,不知道從哪來了幾隻愛唱歌的小鳥,在樹枝和光影間跳躍,似乎有什麼吸引著牠們,有的歪著小小的腦袋四周張望著,有的細細整理翅膀上的羽毛,有的則是啁啾對話,彷彿這悲喜莫名的畢業典禮也觸動了牠們歡快的氣氛,打算熱鬧同樂。 學校的大門外人山人海,低泣聲和笑聲一片,每走一個學生,背後都會跟著一大群人鮮花送行,畢竟四年同窗,今日一別,不知以後何年何月方能相見。 大學生們手拉著手,有的互相擁抱,有的難舍難離,趙芙蓉心裡也有些感傷,可眼睛裡卻是乾乾的,因為看著那一張張扭曲變花的臉,甚至覺得有些假,像是演戲一樣,她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所以從始至終,她一直都站在人群的最邊緣,望著師長和同學們道別,因為也許只有在這裡,她纔能留下一點眼眶中的溫熱與感情。 許多車輛不斷從大學門口開走,人群也一次次散去,感人的戲一遍遍上演,趙芙蓉卻絲毫不為所動,不知何時起,她覺得自己的心變得如此冷然,只想著明日要進入職場的現實。 校園中有嬌豔飛散的鳳凰木和紫丁香,就像這眼中所有聚集和散落的嬌嫩靈魂。 當所有的告別終於結束後,教室裡狼籍一片,紙片與課本七零八落,牆上的創辦人肖畫溫柔地俯視著學生們,地上像垃圾堆一樣,許多筆記和書冊胡亂散放著,似乎早就被原來的主人遺忘了。 趙芙蓉覺得自己的生活一直過得很順遂,可以平靜地走入一個個自己既定的目標和階段,也能達到自己的階段性成果,這將近廿二年的人生之中,似乎沒有什麼遺憾。 畢業後立即就職,考量的是抓住現有的機會,因為就算讀了碩士或博士,也只是走向語文的學術領域,而沒有辦法在社會大學展開專業性質的學習,還得讓父母花更多的錢,不如孝順些早點出社會做事,來得更實際些。 校園中,滿溢著青春氣息的一張張面容,綻開一朵朵陽光下璀璨的笑容。 畢業生的笑容中蓄積著活力,在寬敞明亮的禮堂輻射開來,畢業驪歌輕唱,歡送著莘莘學子離開,趙芙蓉不由得滿心感慨。 晚上,母親煮了一桌子的好菜慶祝,餐桌上裝飾著鮮亮的花,父親也難得開了瓶窖藏高粱,不過全家沒人愛喝酒,也不過就是一家之主的酒蟲發作罷了,就連小弟都開心地陪老爸小酌一杯。 那晚,當趙芙蓉習慣性地從床上爬起,走到陽臺的圍欄上,坐上去,看著夜色出神。今晚明月輝照,風清氣爽,夜風輕輕帶起窗紗,隨著潛入來的是那一室的月華。 明天該是大晴天吧? (代ROSY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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