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醫院中頗為忙碌，子明剛看完幾個急診病人，回到自己辦公室休息，一進門卻看到一個女病人正在裡面等著他。

｢喔，是妳？不是已經出院了嗎？又有哪裡不舒服？｣

他認出這個女的，正是幾天前為她開刀動手術的病人。

｢馮大夫，這次開刀，多虧您幫忙，這種手術，大概的行情我已經打聽過了，本來應該在手術之前就包好的，可是，您也知道我家的情形….，所以現在才準備好。｣

女病人邊說，邊從皮包裡取出一個厚厚的牛皮信封，恭謹地交給子明。

子明錯愕地接下信封，打開一看，竟是一疊厚厚的千元大鈔！

來這家醫院上班沒多久，子明也聽聞過了，病人開刀，事前多會包個紅包給醫生，金額多寡不一定，要看操刀的醫生是誰，愈是名醫，紅包當然也就愈大。

子明很不喜歡這個陋習，他覺得為病人看病是醫生的天職，如果收受紅包，簡直就是對醫生的一個侮辱，因此他堅持拒絕任何病人送紅包給他。

｢拿回去！｣

他將錢塞進牛皮紙袋，嚴峻地對病人說：｢我們這裡不收紅包。｣

｢可是....每家醫院不都是這樣嗎？他們告訴我…..。｣

｢他們，他們是誰？｣子明惱怒地問。

女人為難地看看門外，又看看子明，懾懦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好啦。J子明將皮包拿過來，把信封塞了進去，安慰地說：｢不是每個醫生都是這麼愛錢，只要妳能把身體養好，就是對我最大的回饋，知道嗎？｣

女病人仍訥訥地望著他。

｢回去吧，拿這些錢多買點補品，好好養養身子，聽到沒？我寧願妳買包糖、買束花我都會很高興，這些錢你還是拿回去吧。｣

子明說好說歹，才將病人勸離開去。

｢唉！｣他幽幽地嘆了口氣，對醫院的這種紅包文化，頗不以為然，他走過去，將門輕輕帶上。

  兩天後，院裡掀起了軒然大波。

醫院走廊盛傳，主治醫師馮子明收受病人鉅額紅包。

子明被叫到院長室。

｢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院長臉色頗為難看，子明第一次被老師用這種語氣質問。

｢老師….怎麼回事？發生甚麼事….｣

｢不要叫我老師，現在醫院裡每個人都在這麼說，而且還有照片為證，你又作何解釋？｣

院長邊說邊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照片，丟在子明面前。

子明拿起照片，血液剎那間幾乎凝固，照片的解析度不夠，但仍可以明顯的看出，子明手中拿著牛皮紙袋，裡面的千元大鈔歷歷可數。

子明的額頭冒出汗來，他明白，自己被陷害了，他完完全全被設計了，被誰設計？為什麼要設計自己？他不明白。

｢子明，｣院長望著他：｢我承認很氣醫院有這個陋規，開刀前要收紅包，討個吉祥，可那也是意思意思，沒像你拿那麼多吧，少說也有好幾萬，這就太過分了。｣

｢院長，我沒有….｣子明搶著辯解。

｢你不必說了，｣院長朝他揮揮手：｢我都打聽過，除了照片，那天還有目擊證人，他不會說謊的。｣

子明突然想起，那天婦人在他房間的時候，門是開的，這也是他的習慣，給女士看診他一定打開房門，一定就是那個時候被別人偷拍。子明不禁又是一身冷汗，這個人簡直太惡毒了。

｢院長，請你告訴我，那個目及證人是誰，我要找他對質。｣他試著挽回希望。

｢不必了，你毋須知道誰告的密，但是，你太令我失望了，子明，本來我有意在你和國慶之間做個選擇，將來提升為腫瘤科主任，現在我想，我已經有了腹案。｣

再多講也沒有用了，子明退出院長室，低著頭，心中十分懊惱，倒不是他想爭取腫瘤科主任這個位子，再說，美國也比這裡有發展，他不必回國爭這種無味的權力，他只是懊惱，為什麼有人要陷害他。

到停車場，他仍心神恍惚地低著頭，忽然一陣緊急剎車聲在他耳邊響起。

｢你這個人怎麼搞的，走路還在想心事，差一點就讓我撞著。｣

車內的人將車窗搖下，兩個人同時驚愕住。

｢是妳？馮代夫？｣

如芳下車，這已經是第二次在這遇到他了。

｢沒有事吧？要不要緊？｣這次如芳是真正地關心。

｢不要緊，沒撞著。｣子明怔怔地說。

｢撞著就來不及了，神經病….｣如芳警覺地住口。

子明找著了自己的車子，打開車門，也沒理睬如芳，一加油門，絕塵而去，留下發愣得如芳……。

｢真的，真的，這個人神經一定有問題。｣

回家的路上，如芳嘴裡一直嘟囔著，她發誓一定要找出子明的病因，徹底治療他。

回到家，孫復劈頭就問：

｢怎麼了？醫院出事了是不是？｣

｢出事？甚麼事？｣如芳有若丈二金剛。

｢馮子明哪，剛才妳姨爹打電話來，告訴了我這件事。｣

這兩天如芳都在忙於工作，哪有閒功夫管別人的事，她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孫父於是把子名在醫院為病人開刀、收受紅包、被人檢舉的事詳細地對如芳說了一遍，還告訴她，院長對這件事十分惱火，還要交董事會處理這件事，子明的前途大概凶多吉少。

依據如芳的直覺，馮子明不可能做這種事，如果他真的做了，那麼她這個心理醫生的招牌也可以摘掉了，因為她自詡自己從來不會看錯人。

自從第一次發生酒醉事件後，如芳就對子明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原先，她只是把他視為一個特殊的個案來研究，經過多方面的觀察，也發現子明並不如他表面那麼得冷漠。他的醫學知識與臨床經驗無庸置疑，否則姨丈也不會這麼看重他，從幾次為病人開刀的手法看來，也堪稱是全院第一把交椅。或許由於他不擅於言語，不喜歡交際應酬，更不願意參加同事間的大小聚會，因此同事對他多不諒解，認為他恃才傲物，孤芳自賞。但是，如芳卻發現，子明冷酷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善良的心，對於醫療工作，他不僅認真，還多了一份關懷，他經常留守醫院病房，只為了多觀察一下病人開刀後的情形，這些事原可交給住院醫生去做。

他的真誠與執著，頗能打動如芳的心，她對子明的看法漸漸改驗了，在這個功利瀰漫的社會，像子明這樣的人實在不多了。

逐漸地，如芳對子明產生異樣的情愫，人都有這樣的天性，愈是神祕的東西，愈想探個究竟。她有意無意地想接近子明，可是仔明就像一潭死水，好像沒有任何外物能夠進入他的心靈世界。

如芳本人也很迷惘，她弄不清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變化……..。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