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休息時間，｢旺年｣西餐廳幾乎滿座，醫院中的同事大多會在這裡用餐，包括馮子明和院長。

子明一直在為昨天晚上的事道歉。

｢對了，昨天人多，我不方便問，｣院長壓低了嗓音說：｢你跟安安到底怎麼了？瞧你又吼又叫的，把鄭大夫看成安安，多冒失啊。｣

｢這件事我始終沒向外人透露。｣子明神色黯然地說：｢院長對我和安安那麼照顧，我想，也不該瞞著您，｣子明頓了頓，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和安安分手了….離婚了。｣

院長雖然有點錯愕，但經過昨晚的事，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是因為那個叫『李大軍』的？｣

｢您怎麼知道？｣子明抬起頭。

｢哎喲，現在恐怕全世界沒有人不知道了…..｣

｢怎麼可能？｣子明瞪大眼睛。

｢昨天晚上你打國慶的時候，嘴裡還一直喊著『李大軍』，你大概全不記得了。｣

子明羞愧地低下頭，懦懦地說：

｢真是失態院長，對不起，我…..｣

｢別放在心上，難免的。｣院長語重心長地安慰著：｢子明，希望婚姻上的挫折不會給你帶來太多的痛苦，老師知道你是個擇善固執的人，對工作、對感情皆是如此，老師欣賞你的也是這一點。既然分手就把過去忘了吧，你的前途正是一片大好，老師不希望你永遠把自己鎖在痛苦的深淵裡。｣

子明深受感動，想想，因為自己的固執，陷入感情的淤泥無法自拔，連帶的還讓老師為之蒙羞，豈不是太罪過了？

｢老師，我現在就跳出感情的泥沼，重新開始出發。｣子明突然站起來，向另外一桌走去，回頭對院長說：｢我馬上回來。｣

另一桌，國慶正和如芳嘻笑著用餐，見子明走過來，國慶警覺性地立刻站起來。

國慶從一進門開始，就已經注意到院長和馮子明在一起用餐，本來他還有一點吃味兒，後來一想，好在自己手中還握有一張王牌，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哼！馮子明，我就不相信你鬥得過我。｣

俟子明走到跟前，他故意將如芳拉得更貼近自己，外表卻仍保持極佳的風姿，大方地和子明握手。

子明臉上堆著笑容，態度謙卑地向國慶和如芳道歉。

看見子明今天輕鬆、友善的樣子，如芳頗感訝異，怎麼今天他變了一個模樣？喜怒無常的？這傢伙真的有問題….。

     *          *          *

子明換了工作服，戴上口罩，正準備進手術室，護士邵薇氣急敗壞地跑了進來。

｢不好了！不好了！馮大夫，裡面有狀況，請您趕快進去！｣

子明不明就理，立刻隨邵薇進入手術室。

一位患乳的女病人正歇斯底里的吶喊著：

｢放開我！放開我！我不要開刀！我不要開刀！我要回家……｣幾名助理使勁兒地抱住她，不讓她輕舉妄動。

｢怎麼回事？｣子明問。

｢她吵著要出院，不要我打麻針。｣邵薇氣喘吁吁地說。

｢為什麼呢？不是已經簽過字嗎？｣子明皺著眉問。

｢我不要，我不要！｣病人喊道：｢我反悔了，我不要開刀。｣

｢不開刀怎麼行呢？｣子明趨向前去，和顏悅色地勸道：｢癌細胞愈來愈擴大，不趕快割除會有生命危險，何況我們都已經準備好了。｣

｢我不管！｣病人發瘋似地往後退，｢身體是我的，開不開刀由我決定，你們管不著！｣

女病人趁助理不注意，奮力一掙，掙脫眾人的包圍，跑到病床旁邊，順手拿起桌上的手術刀。

｢你們要是再逼我，我就當場死給你們看！｣

病人以刀刃對準自己胸腹，眾人都不敢前進。

就在這個時候，手術室的門打開了，如芳走進來。

｢張碧霞，妳怎麼了？昨天我們不是講好的嗎？｣

如芳看到眼前緊張的場面，力持鎮靜地慢慢走過去。

｢我老公到現在還沒出現，他一點也不關心我，好歹開刀前也該來看看我啊，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太便宜他了，我不甘心哪…..｣女病人號啕大哭。

如芳慢慢趨向前去，子明伸手想攔住她，如芳臉上一片安詳，撥開子明的手，很自然地朝病人走去。

｢妳放心，｣她輕柔地說：｢我們醫院的醫生，醫術都是第一流的，絕對不會有危險，何況妳的情況並沒有那麼遭，動了切除手術之後，就不會有事啦。｣

｢可是….｣女病人有點被說動，低頭看了看胸部，又哀傷地哭起來：｢乳房切掉以後我的身材還能看嗎？哇～～～我不想活了，我老公就是嫌棄我才不要我的，我忍不下這口氣啊….。｣

如芳回過頭，揮揮手示意大家退下，又繼續勸慰道：｢等妳開過刀，把身體養好了，說不定妳老公又會回頭來找妳了，這樣不是很好嗎？｣

她邊說邊一步步地朝病人逼去，眾人都為她緊張，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女病人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我身體恢復了，他會回頭來找我麼….？｣

｢妳要往好的方面想啊，妳開刀還有治癒的機會，不開刀，身體永遠也好不了。｣

如芳邊說邊靠近病人，女病人停止哭泣，兩眼失神地望著前方。

如芳從容而鎮定地取下她手上的手術刀，眾人鬆了口氣，一位助理上前將刀接過去。

如芳擁著病人，用手輕輕地在她背後拍著，病人宣洩地鑽進如芳懷中，心情緩和了許多。如方向眾人打了個手勢，表示緊急狀況已經解除，各人便開始各自準備去了。

整個過程，站在一旁的子明看得一清二楚，何等能幹的女孩子啊！她的沈著、她的機智，著實令人佩服，自己只會醫治病人身體上的疾病，她卻能治癒病人心理上的創痛。若是換了自己，對於剛才的狀況，真是一點輒都沒有。

如芳將病人安撫好，讓她躺在床上休息，然後打開抽屜，檢視一下還有沒有危險物品，一回頭，發現身後的子明。

｢謝謝妳。｣子明由衷地說。

如芳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揶揄地說：｢不客氣，她也是我的病人，倒是你，情緒穩定了沒？｣

子明微微一怔，定定的望著她。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