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拎著幾罐啤酒，開著車子就上到了陽明山。一個人坐在擎天崗的草地上，數數星星、想想事情，整理著潦亂好久的心情。山下的台北城依然燈火輝煌，山頂上卻是人煙渺茫。 

拿著一個喝乾了的啤酒罐當菸缸，遠處一個陌生的聲音說著，「兄弟，你也心情不好嗎？」我下意識地回了一句「還好」，才猛然驚覺怎麼這裡還有別人？我有點懷疑，是人嗎？一個壯碩蓄著短鬚的接近中年人士，自動地坐在我邊邊的草地上。他友善地伸出手，說他叫阿南，我禮貌地回握了一下，感覺他的手是溫的，才稍微放下自己武裝的心情。 

阿南，是個土生土長的陽明山人，等我再仔細瞧他時，我才發現，我是見過他的。他家原在竹子湖附近開間小山產店，當年我常上山時，總是在他家吃個土雞、喝碗地瓜湯。我都好多年沒去了，但他的樣子沒怎麼變。阿南也許對我也有印象，就打開了話匣子，如同一個老友，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 

我開了罐啤酒給他，他回敬我一根菸，菸酒交朋友，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阿南這幾年的日子過得並不好，不僅是因為經濟不景氣造成的生意衰退。他在年前娶了個越南新娘，但最近跑了，也許是過不慣山裡無聊歲月，也許還有其他原因，我就沒細問了。 

阿南從皮夾裡掏出一張照片，「這是我老婆，她長得很漂亮吧！」我虛偽地應付了一句。嚴格來說，阮氏長得並不美，身材瘦小，有著傳統越南女子的輪廓。阿南說，「我對她的好，只要她說的出，我都一定辦到。」言談中，聽得出阿南用情至深。我問他，「妳沒去找她嗎？可以連絡她越南的家人啊！」阿南搖搖頭，又開了一瓶啤酒，一口氣喝掉一半，才說，「當初仲介給的資料，全是假的，我上哪找？」後來又補了一句，「她還偷了我一筆錢走，幹！」 

是啊！這本來就是一場騙局，即使找回了人，也贏不回心，「就算了吧！」我勸得有點心虛，人的感情哪裡是這樣收放自如？像阿南這樣的人，從小就在山裡長大，又怎麼知道人性有時竟是如此脆弱。 

剛上山時，冰桶裡放著八罐啤酒，聊著聊著就全沒了，阿南應該喝得比我多。看看時間，已經是「明天」了，我拉起阿南，「回家吧！」收拾起著滿地的空罐和菸蒂打道回府。阿南騎上他的摩托車，還一路跟在我車邊，我搖下門窗，他大聲地繼續聊著。 

車子快到竹子湖的叉口上，遇到警察臨檢，我一身酒氣，心想完蛋了，阿南指著我的車，對著警察大聲說，「我朋友！」警察大哥也就讓我過去了。阿南要彎進家裡的巷子前，揮揮手說著，「老哥，BYE！下次再聊！」 

我根本沒留阿南的地址或電話，他還住在那兒嗎？還有下次嗎？下山的車上，CD裡剛好傳出阿妹的剪愛，「是我不該，怎麼我會眷著你眷成依賴，讓濃情在轉眼間變成了傷害…」像極了阿南感情世界的寫照，這是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