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來吉走出香林國中校門口，石愛玉跟隨他身後。

愛玉小跑步跟上前：「來吉，等我一下。」

來吉轉身問：「老師，妳找我？」

愛玉微笑說：「老師把你上次畫的圖拿去參加比賽了。」

來吉開心地說：「真的嗎？」

愛玉說：「但是需要作者的介紹，所以老師想問你當初是在什麼情況下畫出來的呢？」

來吉說：「因為我不喜歡爸爸跟壞朋友一起去森林砍樹，那會被族人臭罵的。」

愛玉問：「喔！你不喜歡爸爸做這種事，是嗎？」

來吉點頭說：「是啊！我爸爸還跟那些壞朋友說，明年霧季還要再去砍樹。」

愛玉說：「嗯！你很乖。」

來吉一臉憂愁說：「老師，我爸爸如果把樹都砍完了，森林裡那些動物不就沒地方去了？」

愛玉以試探口吻說：「那你回去要跟你爸爸講啊！請他不要和這些壞朋友去偷砍樹，那樣是犯法的行為，會被警察抓走喔。」

來吉說：「老師，回家我一定告訴爸爸，叫他別做犯法的事情來。」

愛玉說：「是啊！為了祝賀你的畫拿去參賽，老師請你去吃剉冰。」

來吉說：「好啊，我很喜歡吃剉冰。」

32

晚餐時間，來吉的母親詩瑪正在煮飯菜，將煮好的飯菜陸續端上餐桌。雅布在餐桌旁抽煙，喝著米酒頭。

詩瑪喊著：「來吉吃飯了，你在幹什麼？快來吃飯。」

來吉來到餐桌旁，瞪雅布一眼：「哼！」

詩瑪說：「你爸難得能偷偷回來，怎麼可以對你爸爸沒禮貌，快坐下來吃飯。」

來吉說：「媽媽，我跟妳說，前幾天在學校上美術課的時候，老師要我們畫家鄉的森林。」

詩瑪問：「來吉，那你畫了什麼？」

來吉故意大聲說：「畫伐木啊！」

雅布抬頭看來吉一眼：「沒事畫伐木幹嘛！你可以畫別的東西啊？」

詩瑪說：「是啊！來吉，你爸爸說的沒錯，怎想畫伐木呢？」

來吉說：「就是因為有人為了自己利益，才會想去盜伐林木，我不想我們的森林都不見了。」

雅布站起來，手指指著來吉：「你說什麼？誰教你這麼說話？」

詩瑪說：「你怎麼了，來吉說的也沒錯啊！你幹麻緊張？難道你……」

雅布說：「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這個家！」

詩瑪說：「什麼是為了這個家？你別忘了之前你犯的錯誤！現在族人都還沒原諒你，你竟然勾結外人去盜木。」

雅布說：「你女人家懂什麼？現在你們吃的喝的用的，不是比以前好很多嗎？再說幫平地人人工作，總比閒在家裡餓肚子好吧？」

詩瑪憂心忡忡地說：「但是盜木的工作是犯法，如果被警察抓走了，我跟來吉生活怎麼辦？」

來吉說：「我還聽到爸爸跟那些朋友說，明年霧季還要再去伐木呢！我們一定會被族人看不起的。」

詩瑪雙手抓著雅布手臂說：「你聽聽、你聽聽！孩子都比你懂事，我求求你別再做犯法的事情好不好？。」

雅布說：「妳，放開手啦！」

詩瑪說：「我求求你，別做了。」

雅布一把推開詩瑪：「氣死我了，連吃頓飯也不得安寧。」

雅布抓起酒瓶，走到門口坐下來，繼續喝酒。

33

特富野社廣場上，正在舉行一場溫馨的營火晚會，為歡迎吳莉莉師生。

高明輝讓每個學生都換上鄒族傳統服飾。

明輝說：「莉莉小姐，這是特別為你們準備的衣服，穿著上我們鄒族的衣服，和大家一起唱歌跳舞。」

小美說：「哇！好漂亮衣服，小叮噹，這件你滿適合的，還有頭飾呢！穿穿看。」

小叮噹說：「這件紅色挺不錯，我穿看看合不合身？」

小童笑著，手指指向小叮噹：「奇怪！這一件你穿起來，真的就像圓滾滾的小叮噹。」

小叮噹表情尷尬說：「我還是換別件吧！」

小美說：「別換了，這樣很可愛啊」

阿雅說：「這頭飾大明你來戴看看？」

「嗯。感覺很有氣派呢。」大明接過頭飾。

英雄說：「這頂皮帽是我們鄒族一大特色！你們看帽子裝飾著飛羽是勇士的象徵。」

阿雅故意逗著說：「大明，那你是男人中的男人！是最勇猛的勇士耶！」

阿雅拉起大明的手：「舞會就要開始，大明，我們去跳舞吧！」

大明說：「小美，小叮噹，你們一起來跳舞吧？」

小叮噹說：「我才不呢！我還沒吃夠，我要等烤山豬肉上桌。」

小童說：「吃吃吃！你啊一天不吃，就像世界末日。」

小叮噹不以為意地笑笑說：「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小童也。」

小童說：「你少臭美了。」

明輝說：「小兄弟，山豬肉還沒烤熟！你先吃這肉乾，我們族人打獵常拿這肉乾當零食。」

小叮噹接過肉乾，吃得津津有味：「頭目，這什麼肉啊！比豬肉還好吃。」

明輝詭異的笑著說：「飛……鼠……肉。」

小叮噹差點吐出來：「什麼？飛鼠肉。」

莉莉嗚住嘴和同學們笑成一團。

莉莉說：「頭目，你們的熱情接待，讓我和學生們度過一段快樂時光。」

明輝微笑說：「歡迎你們常來啊！」

莉莉說：「是這樣的，我想先徵求頭目的同意……」

明輝說：「什麼事？莉莉小姐請說。」

莉莉說：「我聽說達邦社的山美村，達娜伊谷復育鯝魚相當成功，明天我送學生們下山後，回頭想請英雄陪我去達娜伊谷，不知道英雄願不願意再陪我一段時間？」

明輝微笑說：「我的兒子熟悉去山美村的山路，我們在山美社有很多好朋友，就讓他陪妳去。」

英雄說：「阿莫（鄒族語：爸爸），我還要去巡山啊。」

明輝說：「莉莉小姐遠來是客，我們不能失禮，你就抽空陪她去一趟達娜伊谷吧。」

同學們歡呼說：「老師，快點過來，這裡有好漂亮的螢火蟲喔。」

莉莉開心說：「真的？好，我就來了。」

吳莉莉開心地和學生去追逐螢火蟲。

34

高英雄陪著吳莉莉去山美村的達娜伊谷看鯝魚，兩人不約而同穿著淺藍色上衣和牛仔褲。

英雄說：「莉莉小姐……」

莉莉說：「英雄，你喊我莉莉就好了。」

英雄臉紅，突然結巴起來：「喔，好，莉……莉……」

莉莉開心地說：「好清澈的小溪唷。」

莉莉一手抓著英雄的手臂，一手脫下鞋子，踩在溪床的石頭上。

英雄說：「我們的達娜伊谷，溪流長十八公里，原來是名不見經傳的一條小溪，卻是高山鯝魚的家；八○年代保育觀念尚未建立之前，面臨生態被破壞的危機，使得溪魚遭受無情的濫捕，魚群數量銳減。」

莉莉心不在焉地回答：「嗯。」

「莉莉，好吧。看妳一副心不在焉。」英雄拉起莉莉：「我陪妳在溪水裡走一走。」

莉莉愉悅地說：「謝謝你，英雄。」

莉莉驚奇，大叫說：「有魚，有魚耶，好幾群游來游去，那些都是鯝魚嗎？」

英雄微笑說：「嗯，台灣溪流裡特有種的魚類。」

莉莉說：「啊！好清涼的溪水，我想下水去游泳。」

英雄說：「小心別著涼了。」

莉莉脫下短衫長褲，裡頭穿著連身式泳裝，莉莉走進水裡。

英雄笑著說：「原來，妳是有備而來。」

莉莉來回游泳，快樂得像一條美人魚。

莉莉向岸上的英雄招手說：「英雄，你一起下來玩水嘛！」

英雄脫下襯衫，放下小背包，跳進溪水裡游泳。

不一會兒，遠方突然傳來一陣雷鳴聲。在水中的莉莉受到驚嚇沒站穩，跌倒嗆到水。英雄立即一手把莉莉摟著，莉莉撲進英雄的懷裡。

英雄說：「我們得趕快離開溪谷，妳聽，打雷了，山裡的雨來得快又急，溪水會很快瀑漲起來。」

莉莉說：「好。咳咳…」

英雄撥開垂在莉莉臉上的濕頭髮：「妳，妳好像感冒了？」

莉莉臉紅說：「沒，沒有，剛才嗆到水。」

大雨很快地落下，兩人上岸來穿衣。

英雄說：「這附近有一間樹屋可以躲雨，我們先到那裡去避一下。」

英雄拉著莉莉，往森林方向跑。

35

兩人在奔跑時，莉莉不慎踩到毒蛇，小腿被反噬一口，莉莉停下來，英雄也停下。

莉莉彎下腰來，一臉驚慌：「什麼東西咬我？好痛！」

高英雄彎腰檢視莉莉小腿。

英雄說：「是毒蛇咬妳，先別慌，我有辦法治的。」

莉莉憂心說：「我會不會死啊？這裡荒郊野外的。」

英雄安撫說：「不要自己嚇自己，我先把傷口上緣綁住，扶妳進樹屋，再去找解毒草藥。」

高英雄把莉莉拉上樹屋，兩人都淋濕了。

英雄說：「我去附近找草藥，妳先別躺下，就靠著休息。

莉莉說：「你要快點回來，我會害怕。」

高英雄三兩步跳下樹屋奔入滂沱大雨中，莉莉看著小腿傷口流出黑血，眼眶不禁泛起淚光，莉莉不敢再看，閉起眼睛聽著打愛樹葉上，滴滴嘟嘟的雨聲。

過了一會兒，英雄帶著幾片葉子上來。

英雄喘息未定：「我找到八角蓮的葉子，治療蛇毒就靠這味草藥。」

莉莉說：「你都淋濕透了。」

英雄說：「我先幫妳解毒傷，有些痛，妳要忍著。」

英雄取出隨身匕首，含了一口小米酒噴灑在刀刃上。抬起莉莉小腿。

英雄說：「莉莉，妳把臉轉過去。」

英雄先將莉莉小腿上的傷口畫開，反覆擠出黑色的毒血，然後把搗爛的八角蓮葉子，敷在傷口上，撕下自己的一條袖子，把傷口包紮起來。

莉莉說：「涼涼的，不太疼了。」

英雄說：「我已經把蛇毒擠乾淨，敷上這草藥，很快就能消腫。」

莉莉說：「你說這叫八角蓮？」

英雄說：「嗯，它本身具有毒性，可以中和蛇毒。有毒蛇出沒的地方，通常就找得到八角蓮。妳先休息一下。屋裡有火盆和一些乾木材，我升一盆火烤乾衣服，妳……妳……脫下衣服和……和褲子……」

莉莉淺色的襯衫底下，隱約露出完美有型的胸部，令英雄不知所措。英雄轉身不敢再看，坐在門口，等著拿衣物。

莉莉偷笑說：「噢，叫我脫下衣服和褲子啊，那不是都被你看光了嗎？你們鄒族的勇士都是這樣交女朋友的？」

英雄臉紅，手搔著額頭，嘴裡卻結巴：「啊！對……對不起。」

莉莉說：「那，我真的要脫衣服給你了，可是這裡蚊蟲多，我又沒穿衣服，你忍心讓我被蚊蟲叮咬嗎？」

英雄說：「不會有蚊蟲咬妳啦，因為有煙燻著。」

莉莉將身上穿的衣物都拿給英雄，碰觸到彼此的手時，莉莉緩緩的從英雄的手中，將手伸回來。

英雄說：「我幫妳烤乾衣服。」

莉莉：「那麼，你轉過頭去，不許偷看。」

英雄：「好的，我不看。」

英雄取出火石，很快地升了一盆火，把兩人的衣物掛在木架上烘烤。

莉莉問：「英雄，你為什麼不下山去城裡工作？在這裡當巡山員，一個月不到三萬塊的薪水，將來怎麼養得起老婆和小孩？」

英雄說：「沒有別的原因，我就是喜歡這裡啊！」

莉莉說：「那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來到山裡作資源調查？」

英雄說：「你不是要來作研究？」

莉莉：「不完全是，作研究只是一個藉口，事實上，我厭倦了城市的生活，我之所以選擇出國念書，是為了逃避我爸爸。」

英雄不懂的表情問：「逃避妳爸爸？妳爸對妳不好嗎？」

莉莉說：「我爸自從踏入政界，就狂熱地參與各種政治活動，他希望我能成為他的得力助手，將來接他的棒子。」

英雄說：「喔？那他真是強人所難，畢竟妳志不在此。」

莉莉說：「是啊！我喜歡親近大自然，像你們族人那樣，無拘無束地生活在山林原野間。」

英雄關心地問：「莉莉，傷口還疼不疼？」

莉莉發抖著說：「還有點疼。」

英雄聽出異樣的聲音：「妳會冷嗎？」

「嗯，有一點。」莉莉聲音稍弱。

英雄說：「在我的背包裡，有一瓶小米酒，我去拿出來給妳喝，可是別喝太快，這酒酸酸甜甜好入喉，可是酒性很烈的。」

莉莉拿著小米酒，依照英雄的交代，小口的淺嚐，讓身體暖和起來。

莉莉說：「英雄，天涼了，你也喝一點。」

英雄說：「嗯」

兩人喝了幾口小米酒，莉莉有些醉意。

英雄問：「莉莉，在我的印象中妳們這種千金小姐，從小錦衣玉食，被嬌生慣養著，就像鳥籠裡的金絲雀，不知道外頭的自然界有多麼美好。」

莉莉微笑說：「是嗎？其實我的個性很野，我爸關不住我的，要不然我也不會跑到深山裡來。」

英雄說：「喔？我還以為妳跟那些千金小姐一樣呢！」

莉莉說：「Come on！別當我是隻養在鳥籠裡的金絲雀。」

英雄說：「我唱首我們鄒族的獵歌給妳聽，妳就會懂我為什麼喜歡生活在山裡了。」

莉莉感興趣說：「好啊！我想聽……」

英雄唱著獵歌，音調高亢雄渾，歌聲迴盪在山谷間

莉莉主動挪過來，靠上英雄的肩膀：「你的歌聲，就像天籟之音，真的很好聽。」

英雄怦然心動說：「莉莉，我……我想再為妳唱一首歌，這首歌我從來沒對別的女孩唱過。」

莉莉好奇問：「是什麼歌？」

英雄說：「妳先聽，待會兒再告訴我，妳聽懂什麼？」

英雄徐徐唱著慢板的鄒族情歌，旋律低迴宛轉，磁性的嗓音裡充滿感情。

莉莉感動地流下淚水，柔情說：「嗯，我懂，為什麼要為我唱這首情歌？」

莉莉起身，跪坐，深情款款地和英雄四目相視。

英雄說：「我，我不知道……」

莉莉手指輕按英雄的嘴唇說：「不，你不用解釋了……」

莉莉俯身吻著英雄，兩條青春的身影交纏著…，樹屋外雨聲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