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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9/04 13:25:31瀏覽1470|回應2|推薦71 | |
太原人王煌,於唐朝、唐憲宗李純、元和三年五月初某日的申時(下午三點到五點),從洛陽城出發要前往緱氏莊(今河南省洛陽市轄偃師市緱氏鎮,位於洛陽市東方),就從城東的建春門出城。走了約二十五里,在路旁有一座新墳,墳前有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正在祭奠而且哭得非常傷心。王煌稍微看了看,那白衣女子年約十八、九歲,容貌姿色足稱當世獨一無二,一旁有二名婢女模樣的人,並無男子在側。王煌就向婢女打聽詳情,婢女說:
「我家的小娘子是秦地人,十五歲時嫁給河東人裴直,婚後還沒滿二年,裴郎就前往洛陽,但卻一直沒有回家,小娘子非常擔心,就決定帶著我們二人,主僕三人一同來到洛陽尋找,結果發現裴郎已經過世了,他的朋友將他葬在此處,所以小娘子前來祭祀哭墳。」
王煌問:
「那麼妳們打算什麼時候回家去呢?」
婢女說:
「小娘子小時候就成了孤兒,為她主持婚事的舅舅也已經過世了,她哪裡還有娘家可以回去?如今只能先在洛陽這裡住下,想必是打算要改嫁了。」
王煌聽聞後高興的說:
「我王煌有正式的官職,而且年少又還沒有娶媳婦,家就住在緱氏莊,家境也不算貧窮,如今聽說妳家的小娘子有意改嫁,希望妳能看在我的誠意,試著幫我傳答我的意思給妳家的小娘子,還請多多美言幾句。」
婢女笑著答應了,慢慢的走回白衣女子身旁並將王煌的意思說了。白衣女子聽了之後卻哭得更加傷心,婢女趕緊拉了拉她的衣角暗示她先別哭了,同時勸說著:
「天快要黑了,此處荒郊野外的也沒地方可住,之後小娘子您若回到秦地也無法謀生,現在這位王煌不但有正式官職而且正值年少,雖然眼下我們的盤纏還算充裕(註),暫時不用為吃穿發愁,然而小娘子您日後勢必也要改嫁,若是捨棄了眼前這麼好的人選,那麼又能嫁給誰呢?如果您現在先暫時壓抑住悲傷的情緒而隨機應變(註),考慮選擇這位王煌的話也能暫時有個棲身之所(註),為什麼您不願接受他的求親提議呢?」
白衣女子說:
「我嫁給了裴郎,現在裴郎卻客死在洛陽,我們夫妻情意纏綿,無奈陰陽相隔,我就算是碎身粉骨也無法報答裴郎。我還未能表達我失去裴郎的哀痛,又基於一個妻子對丈夫的忠誠,我又怎麼能忍心就這樣改嫁他人?妳不要再說了,我還是要回去洛陽。」
婢女就將白衣女子的話轉述給王煌,王煌又說:
「妳們回去洛陽又沒有自己的房子可以居住,不如就轉往緱氏莊到我那裏作客,這又有何妨呢?」
婢女又將王煌的意思轉告給白衣女子。白衣女子見現在已經夕陽西下,就對婢女說要回去了,並止住了哀戚向王煌行禮拜謝,想要說些什麼卻哀戚嗚咽了許久,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來。王煌就主動吩咐僕人幫忙對方收拾,又騰出了坐騎(註)供白衣女子代步,陪同白衣女回頭朝洛陽方向行去。一行人行進了十餘里,抵達彭婆店(今洛陽市伊川縣彭婆鎮,位於洛陽市南方)時見天色已黑,只得一同投宿過夜,雖然不得不共處一室,王煌仍舊另外鋪了床榻,主要還是因為白衣女子每當聽見王煌勸慰的言語時必定會嗚咽著就哭了出來,因此令王煌不敢不以禮待之。清晨,一行人再度起程,天亮前抵達王煌在芝田(註)的一處住所,王煌的意思就是免費供白衣女子在此居住。白衣女子在中堂哭著對王煌說:
「我既醜陋又笨拙,不值得如你這般的君子如此照顧。我如今已無家可歸,又感受到你深切關懷之意,我決定接受你的好意,就請你準備好聘禮與酒席,為我們舉辦婚禮吧(註)。」
王煌高興得馬上吩咐僕人將一切準備妥當,二人相對吃喝完畢後,就入洞房結為夫妻(註)。自此以後王煌與白衣女子幸福愉快的生活在一起(註),二人之間的情意一天比一天還要誠懇親切。王煌觀察白衣女子的舉止嫵媚、儀態溫柔(註),言詞文雅、女紅技巧與穿著打扮(註),都超越了當時的其他女子,因此情投意合的倆人相互真誠的發誓無論什麼事都無法分開彼此,一定要恩愛到死去。
過了幾個月,王煌因故前往洛陽。洛陽城中(「洛中」、「洛下」均指洛陽)有一個名叫任玄言的道士,是一名身懷奇異法術的道士,而且是王煌的好朋友。任玄言見到王煌,在觀看了他的氣色之後感到非常的奇怪,就問他:
「你剛娶了妻子了嗎?怎麼看起來身子與精神如此憔悴呢?(註)」
王煌笑著說:
「是啊,我剛迎娶了一名夫人啊。」
任玄言搖了搖頭,說:
「你所迎娶的並非使個普通的夫人(註),而是有著如神明般威嚴的鬼神。如果你現在就趕快與她斷絕關係,那麼還可以保全你的性命。若再過一、二十日,你就死定了,就算是玄言我也無法救你啊。」
王煌聽了心中很不高興,但礙於好友勸說也不便反駁,再加上之後原本要辦理的事務也沒有處理好,而且白衣女子又派人送了書信前來找到了王煌請他回家(註),信中期盼之意甚為急切,王煌便急急忙忙的返回芝田別墅與白衣女子團聚。於是二人又如小別勝新婚般的如膠似漆,膩在一起恩愛的樣子實在是難以用筆墨形容。又過了十餘日,王煌再度前往洛陽城,在南市遇到了任玄言,任玄言握著王煌的手慎重且嚴肅的告誡他,說:
「看你的面相,你已經顯露出非死不可的氣息了,這是因為你不相信我的話,才會落到如此地步啊。明天中午時分,那個女子就會來找你,當她來到時你就死定了。可惜啊!可惜啊!」
說完便流著淚要與王煌道別。此番言語令王煌更加感到困惑,無法決定是要相信所深愛的白衣女子還是要接受好友的勸告。任玄言見狀就說:
「你若還是不相信你的那個妻子不是人,那麼就請你將這道符令放在你的懷中。明日中午時分,你寵愛的那個女子一踏進大門,你就將這道符令扔向她,她就會現出原形了。」
王煌就收下了這道符令放入懷中。當王煌暫離時,任玄言趁機交代王煌的僕人,說:
「明日中午時分,那芝田妖女將會來此,你家公子必定會用那道符令扔向她。你可以趁機觀察那妖女的真面目,若不是個青面且身軀沉重、名叫『耐重』的鬼(註),就是個紅臉鬼。她發現露出本來面目後就會報復你家公子(註),屆時你家公子必死無疑。你要注意他死時的時候是不是坐著死去?然後據實說給我知曉。」
王煌的僕人將任玄言的話牢記在心中。到了次日中午,王煌正坐廳堂中,那個芝田妖女彷彿知曉了什麼、滿懷著恨意匆匆趕來(註),當她一打開大門,王煌就將懷中的符令取出扔向對方,那芝田妖女立即變臉成一個青面、身軀肥胖且沉重的惡鬼。惡鬼氣憤的上前捉住王煌,那王煌卻已經被活活嚇死了。惡鬼也不理會王煌的僕人,自顧自恨恨的說:
「你為什麼要聽取那妖道士的饞言,逼得我現出原形與你相見!」
就反手揪著王煌的頭髮將他的屍身拖到了床上,然後一腳踏下,那王煌便死得透透的,再也沒有一丁點活著的可能了,惡鬼這才離去。到了傍晚,任玄言前來查探情況,得知王煌已遭惡鬼殺害,就問王煌的僕人:
「那個惡鬼是什麼模樣?」
僕人就將所見據實以告。任玄言聽完後,嘆了一口氣,說:
「這個惡鬼乃是北天王右腳下所踩著名叫『耐重』的鬼兵神將,按照慣例每三千年要找一個輪替,這個惡鬼擔任『耐重』的期限已滿,自當要尋找新的替代者,因此幻化成人形並挑選了王煌為替身。王煌若是能夠以坐著的姿勢死去,那麼他在滿三千年之後也可以找新的替身取代自己。如今他是躺著死去,那麼他將永遠無法再找替身了。」
說完後便上前檢查王煌的遺體,發現他的脊椎骨都已經斷了,任玄言只能哭著對著好友的遺體深深一拜後離去了。
這件離奇的事件便是由王煌的僕人轉述傳開了的。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行李且贍」,此句詞意待查。
註:此處原文為「若『未』能抑情從變」,有點難掰下去,暫時改以肯定句型的「若能抑情從變」比較好掰……
註:「歸體」,詞意待查。
註:「師騎」,此處原編按疑為「飾騎」,詞意待查。按字面解應是整理褥墊、安放韁具之類的動作。
註:「芝田」,一為洛陽的代稱,但據後文「後數月,煌有故入洛」,則此處指今應河南省鄭州市轄鞏義市芝田鎮,位於洛陽市東北方。
註:「相見之儀」,詞意待查。按字面解應是指新郎揭開新娘紅蓋頭時二人相見的儀式,意指婚禮。
註:「結褵之儀」,「結褵」亦作「結縭」,本指女子出嫁時,母親為女兒繫上佩巾,並諄諄教誨的儀式。
註:「相歡」,共歡樂;交歡。
註:「容容婉娩」,「容容」一詞於此處疑有訛誤,待查,原意指形容紛亂動盪、煙雲浮動、盛多、隨衆附和、飛揚飄動等等狀態。「婉娩」,柔順的樣子。
註:「工容」,女工(女紅)與容貌。
註:此處「致形神如久」一句,原編按該句末一字「久」疑為「此」字,待查。
註:網路原文版此處為「所偶非夫人」,「夫人」二字疑應為「凡人」,待查。
註:此處「白不遺人請歸」一句,原編按疑有脫文,待查。
註:「耐重」一詞按字面解為物體能承受的重量。按後文「此乃北天王右腳下耐重也」,則「耐重」是該鬼怪的名字。
註:「反坐」,原意是「把被誣告人應得的刑罰,反過來加在誣告人身上」。此處則按字面解,指反身坐在某處。
註:此處「芝田妖恨來」一句,原編按疑有脫文,待查。
改編自 《玄怪錄》
原文:
《玄怪錄》.卷四.王煌
太原王煌,元和三年五月初申時,自洛之緱氏莊。乃出建春門二十五里,道左有新塚,前有白衣姬設祭而哭甚哀。煌微覘之,年適十八九,容色絕代。傍有二婢,無丈夫。侍婢曰: 「小娘子秦人,既笄適河東裴直,未二年,裴郎乃遊洛不復,小娘子訝焉,與某輩二人,偕來到洛,則裴已卒矣。其夫葬於此,故來祭哭耳。」 煌曰: 「然即何歸?」 曰: 「小娘子少孤無家,何歸?頃婚禮者外族,其舅已亡。今且駐洛,必謀從人耳。」 煌喜曰: 「煌有正官,少而無婦。莊居緱氏,亦不甚貧,今願領微誠,試為咨達。」 婢笑,徐詣姬言之。姬聞而哭愈哀,婢牽衣止之,曰: 「今日將夕矣,野外無所止,歸秦無生業。今此郎幸有正官而少年,行李且贍,固不急於衣食。必欲他行,捨此何適?若未能抑情從變,亦得歸體,奈何不聽其言耶?」 姬曰: 「吾結髮事裴,今客死洛下,綢繆之情,已隔明晦。碎身粉骨,無謝裴恩。未展哀誠,豈忍他適?汝勿言,吾且當還洛。」 其婢以告煌,煌又曰: 「歸洛非有第宅,決為客之於緱,何傷?」 婢復以告。姬顧日將夕,回稱所抵,乃斂哀拜煌,言禮欲申,哀咽良久。煌召左右師騎(編按:疑為「飾騎」。)。與煌同行十餘里,偕宿彭婆店,禮設別榻。每聞煌言,必嗚咽而泣,不敢不以禮待之。先曙而到芝田別業,於中堂泣而言曰: 「妾誠陋拙,不足辱君子之顧。身今無歸,已沐深念。請備禮席,展相見之儀。」 煌遽令陳設,對食畢,入成結褵之禮,自是相歡之意,日愈慇懃。觀其容容婉娩,言詞閑雅,工容之妙,卓絕當時。信誓之誠,惟死而已。 後數月,煌有故入洛。洛中有道士任玄言者,奇術之士也,素與煌善,見煌顏色,大異之,曰: 「郎何所偶,致形神如久(編按:疑為「此」字。)耶?」 煌笑曰: 「納一夫人耳。」 玄言曰: 「所偶非夫人,乃威神之鬼也。今能速絕,尚可生全。更一二十日,生路即斷矣,玄言亦無能奉救也。」 煌心不悅,以所謀之事未果,白不遺人請歸(編按:本句疑有脫文。),其意尤切。纏綿之思,不可形狀。更十餘日,煌復入洛,遇玄言於南市,執其手而告曰: 「郎之容色決死矣,不信吾言,乃至如是。明日午時,其人當來,來即死矣。惜哉?惜哉?」 因泣與煌別,煌愈惑之。玄言曰: 「郎不相信,請置符於懷中。明日午時,賢寵入門,請以符投之,當見本形矣。」 煌及取其符而懷之。既背去,玄言謂其僕曰: 「明日午時,芝田妖當來,汝郎必以符投之。汝可視其形狀,非青面耐重鬼,即赤面者也。入反坐汝郎,郎必死。死時視之,坐死耶?」 其僕潛記之。及時,煌坐堂中,芝田妖恨來(編按:本句疑有脫文。),及門,煌以懷中符投之,立變面為耐重鬼。鬼執煌,已死矣,問其僕曰: 「如此,奈何取妖道士言,令吾形見!」 反捽煌,臥於床上,一踏而斃。日暮,玄言來候之,煌已死矣。問其僕曰: 「何形?」 僕乃告之。玄言曰: 「此乃北天王右腳下耐重也,例三千年一替,其鬼年滿,自合擇替,故化形成人而取之。煌得坐死,滿三千年亦當求替。今既臥亡,終天不復得替矣。」 前睹煌屍,脊骨已折。玄言泣之而去。此傳之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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