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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01 04:48:46瀏覽1093|回應2|推薦71 | |
唐朝時,關中郡姓大族之ㄧ的京兆(京兆郡)韋氏,家族中有一位女兒韋氏十六歲那年(註),她的母親對她說:
「聽說有一位名叫裴爽的秀才想要聘娶妳為妻,妳覺得如何?」
韋氏笑著說:
「我的丈夫不是他。」
韋母將女兒的話記在心中。此後雖然媒婆屢屢登門為裴爽說媒,大力誇讚裴爽的才華,說得韋家的人都羨慕得心動不已,然而到最後還是沒能說動當事人韋氏,這樁親事也就沒能說成功。次年,韋母又對女兒說:
「有一位先前擔任京兆郡錄事參軍(註)的王悟,他府中的司錄(重要僚屬,總錄一府之事)張審約正是妳的舅舅,他來為王悟說媒提親,想要聘娶妳為妻,妳覺得如何?」
韋氏還是搖了搖頭說:
「他也不是我的丈夫。」
韋母又勸道:
「妳舅舅的為人我很了解,他既然答應為王悟作媒,說的絕對是真話,絕不會像那些媒婆那樣誆騙我們的。」
話雖如此,但在韋氏的堅持不同意下,這門親事到最後還是沒能談成功。
又過了二年,有一位進士張楚金上門提親,韋母將此事告知女兒,韋氏知道對方是「張楚金」後,笑著點頭對母親說:
「女兒的夫君就是這個人啊。」
既然韋氏同意了,韋母高興的出來接受了張楚金的求親,也就打鐵趁熱趕緊挑了個好日子讓小倆口行禮成婚。新人拜完天地、入了洞房之後,韋母找了個時機詢問女兒為什麼挑選、同意了張楚金?韋氏說:
「那是因為女兒之前曾做了一個夢,夢中有清楚的徵兆,讓女兒這一輩子會遇到的事都預先知道了,不只是只有要嫁給張楚金這件事哩!
女兒十五歲那年,夢到了將在二十歲會嫁給清河郡人張楚金為妻,之後楚金會擔任尚書之職並同時兼任管轄揚州長達七年,之後楚金因故被處死,連累了張家滿門皆被處死,只有女兒與兒媳婦被没入掖庭為官婢,在那兒吃齋、服勞役十八年,然後承蒙聖恩詔令特赦得以離開掖庭。
那一日中午時分收到了特赦令,傍晚時分才被釋放走出了宮門。女兒與兒媳婦要渡過一條河,到了河邊時天已經黑了,我們查看四周想要找能渡河的地方,卻因四周一片昏暗無法分辨方向,因而不知道該往哪兒走,兩人在河岸邊著急難過得掩面哭泣。難過歸難過,但我們仍打起精神相互勉勵著說:
『我們也不能一直站在這兒,還是應該想辦法盡快過河去。』
就決定鼓起勇氣相互扶持涉水過了河。到了對岸,繼續往南走。走了約數百步遠之後,見到一處破敗的街區,便從西門處進入,沿著矮牆向北,在東側有一處大宅,就朝那而去,想能不能與屋主商量借宿一晚。到了大宅前,發現沒有門房而且大門大開著,就直接進去,沿路到了因損壞而敞開的戟門(註),便又繼續朝著內宅方向進入。繞過一道屏風,見四周環繞著一圈迴廊,中央有一間大門上了鎖的廳堂,堂前台階下種植了四株非常茂盛的大櫻桃樹,樹上的櫻花正盛開著。
天上那一輪滿月散發著明亮的月光照亮了整個庭院,看似此地無人居住一般,不知道該向誰詢問借宿之事,我與兒媳婦也不敢擅自開門進入房內,只好一起坐在台階下,打算就這樣將就著睡一會兒。可是沒過多久,出現一名老人前來一邊責罵我們擅闖民宅一邊揮手要趕我們走,我們就將自己的遭遇告知,請他通融我們二個婦道人家能在此暫過一夜。那名老人聽完後要我們待在原地不要亂跑,就轉身離去。不久之後,又聽見從西側迴廊傳來腳步聲(註),一名少年前來責罵我們,又喊來先前那名老人並且命令他將我們趕走。我們向他說明情況並苦苦哀求,少年聽了之後也沒有說好還是不好,若有所思低著頭就轉身回去。過了一會兒,少年換了一身白衫白鞋,哭著跪在台階下對我們說:
『我就是張尚書的姪子啊。』
接著他放聲痛哭,又說:
『先前因為酷吏橫行,為了避禍,我一直沒能打聽到相關的消息,因此也不知道二位就是姑母與堂嫂,這真是上天保佑我們親人團圓啊。此處就是張家的老宅,鎖上的堂屋中存放的多是以前的舊東西。』
便一邊慟哭著一邊解鎖開門引導我們進屋,果然裡面存放著許多從前的物品。後來我們在老宅住了九年,然後在那裡過世了(註)。」
韋母聽了之後感到非常的奇怪。況且一直以來聽到的都是「一個人的顯達或困厄,都是上天早就註定好的」這樣的說法,但是女兒夢中的徵兆,首先要嫁給張楚金這件事卻為何又是如此的準確,莫非女兒、女婿日後的遭遇都將會如夢兆所示嗎?又怕洩漏了天機會導致更嚴重的後果,只能將這些都牢記在心中,不敢再隨便告知他人。
不久之後,擔任刑部侍郎的張楚金奉太后武則天懿旨審理並破獲了湖州佐史江琛偽造書信誣陷上司湖州刺史裴光的案子,獲得武則天嘉許與恩賜。而張楚金看不慣酷吏集團的作為,便趁武則天初登基、急欲展現自己帝王仁愛胸襟之際的時機,上書奏請武則天修改並減輕犯下反叛罪的人及其家屬的懲罰。武則天不但同意,更擢升張楚金為秋官(刑部)尚書、並封為南陽侯,兼任廣陵刺史(註),因此更招致酷吏集團的嫉恨。於是(註),酷吏集團的周興就藉著徐敬業興兵反武、企圖復興李唐的事件,牽連張楚金下獄後將其流放嶺南,後來張楚金於流放地過世(註)。
而張楚金的家人同樣被牽連入罪,卻也有幸因張楚金先前那道獲得武則天同意施行的減罪奏摺,張妻韋氏與他的兒媳婦得以逃過一死(註),改發配入掖庭服勞役十八年,之後遇到了武則天慶祝自己的生日,詔令大赦因罪被抄家除籍服役的罪犯,韋氏婆媳倆得以獲得提前釋放(註)。當天中午剛過,特赦的詔令才布達週知。當韋氏婆媳倆收拾好準備要出發時,卻又因為掖庭總監、紅衣太監正在吃飯,二人只能無奈等待,等到他吃完、批了文件、領到了路牌,都已經夕陽夕下、天都快要黑了。之後二人撩起衣裙涉水而哭,以及抵達張家老宅等經過,都與當年韋氏的夢境一模一樣,絲毫不差。
噫!夢境也是一種預兆,則先前所提到扶風公所見到之事(此故事尚未掰到,待查),又為何如此類似呢?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既笄二年」,「笄」,簪子。古代女子到了十五歲,即把披垂的頭髮梳上去,插上簪子,表示成人待嫁。「二年」,相當於次年。
註:「參軍事」,指「錄事參軍」,又稱「錄事參軍事」,唐朝時為藩鎮、州郡的屬官,主管軍府眾務、糾察諸曹。
註:「戟門」,古代帝王外出,在止宿處插戟為門。後有功名地位者於門前立戟,泛指顯貴之家。
註:原文此處為「又聞西廊步必履之聲」,當中的「必」字疑為誤植而多餘之字,待查。
註:原文此處註解可能有缺落字詞。「脫誤」,失誤、脫漏差誤。
註:「授鉞」,「鉞」音「越」,古代兵器,青銅製,像斧,比斧大,圓刃可砍劈,盛行於中國的商朝及西周朝。又有玉石制的,供禮儀、殯葬用。「授鉞」,古代大將出征,君主授以斧鉞,表示授以兵權。
註:原文此處的時間點「神龍中」肯定不對,因徐敬業興兵反武是在光宅元年,而神龍元年時武則天就因為「神龍政變」下台,將帝位還給了太子李顯(唐中宗)。
註:關於張楚金的故事,請見《小小說 – 張楚金:日映黏痕破冤案》、《小小說 – 張楚金:立法救人自遭陷》。
註:原文此處「死」字前缺一字,疑似「免」字,待查。
註:原文此處「例」字前缺一字,疑似「援」字,待查。
----- 待續 -----
改編自 《玄怪錄》
原文:
《玄怪錄》.卷一.韋氏
京兆韋氏女者,既笄二年,母告之曰: 「有秀才裴爽者,欲聘汝。」 女笑曰: 「非吾夫也。」 母記之,雖媒媼日來,盛陳裴之才,其家甚慕之,然終不諧。又一年,母曰: 「有王悟者,前參京兆軍事,其府之司錄張審約者,汝之老舅也,為王媒之,將聘汝矣。」 女亦曰: 「非也。」 母又曰: 「張亦熟我,又為王之媒介也,其辭不虛矣。」 亦終不諧。又二年,進士張楚金求之。母以告之,女笑曰: 「吾之夫乃此人也。」 母許之,遂擇吉焉。既成禮訖,因其母徐問之,對曰: 「吾此乃夢徵矣。然此生之事皆見矣,豈獨適楚金之先知乎!某既笄,夢年二十適清河楚金,以尚書節制廣陵,在鎮七年,而楚金伏法。闔門皆死,惟某與新婦一人,生入掖庭,蔬食而役者十八年,蒙詔放出。自午承命,日暮方出宮關,與新婦渡水,迨暗及灘,四顧將昏然,不知所往,因與新婦相於灘於掩泣,相勉曰: 『此不可久立,宜速渡。』 遂南行。及岸數百步,有壞坊焉。自入西門,隨垣而北,其東大門屋,因造焉,又無人而大開,遂入。及壞戟門,亦開,又入。逾屏迴廊四合,有堂既扃。階前有四大櫻桃樹林,花發正茂。及月色滿庭,似無人居,不知所告。因與新婦對臥階下。未幾,有老人來詬逐,告以前情,遂去。又聞西廊步必履之聲,有一少年郎來詬,且呼老人令逐之。苦告之,少年郎低首而走。徐乃白衫素履,哭拜階下曰: 『某尚書之姪也。』 乃慟哭曰: 『無處問耗,不知阿母與阿嫂至,乃自天降也。此即舊宅,堂中所鎖,無非舊物。』 慟哭開戶,宛如故居之地。居之九年,前從化(本句疑有脫誤)。」 其母大奇之。且人之榮悴,無非前定,素聞之矣,豈夢中之信,又如此乎?乃心記之。俄而楚金授鉞廣陵。神龍中,以徐敬業有興復之謀,連坐伏法,惟妻與婦□死,配役掖庭十八年,則天因降誕日,大縱籍役者,得□例焉。午後受詔,及行,總監緋閹走留食,候之。食畢,實將暮矣。其褰裳涉水而哭,及宅所在,無差夢焉。 噫!夢,信徵也,則前所敘扶風公之見,又何以偕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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