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今河北省保定市）有一位范老頭，膝下只有一個兒子，名叫范希淹，十八歲時通過考試成為博士弟子員（註）。范希淹身體非常瘦弱（註），因此范老頭特別疼愛他，只因為家中貧因，因此范希淹十九歲了還未能與人論及婚嫁。

眼下即將是秋季大考的時候，范希淹放下了帷帳不問外事專心苦讀，以求能一舉中第榜上有名。一天晚上，范希淹正靠在桌上一筆一畫專心寫著蠅頭小楷（註），突然一名身穿裝飾著西洋花紗的雪花比甲（註），滿頭插滿了洋花朵（可能是鮮花，也或許是頭飾的ㄧ種），胸襟前掛著一只洋鋼表（西洋的懷表），身材修長的美女出現在一旁，細細端詳著范希淹的字，稱讚著說：

「好筆力。」

范希淹知道這女子一定是狐精，也不理會她，繼續寫著自己的字。然而美女開始不老實了，或是牽起范希淹的手，或是靠著他的肩頭，或是拉扯著他的褲腳，對他使出了種種挑逗。而美女肌膚散發出的香氣與秀髮如雲般的光澤，無不令范希淹心醉，時間一長范希淹便無法自持，就與美女成了好事。

美女也毫不避諱的承認自己的確是狐精，不過這個狐女之後一個勁的勸范希淹皈依天主信奉上帝，說如此可以抵禦貧窮。范希淹則只是隨口答應著，似乎不是很真心的想要入教。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本就瘦弱的范希淹便成了一副疲憊不已、骨瘦如柴的模樣。范老頭發覺愛子日漸消瘦，嚇得連連詢問他發生了什麼事？范希淹不敢欺瞞父親，只能據實以告。范老頭知道有狐精纏上了兒子，卻苦於沒有辦法趕走它，為此憂慮得難以形容了。

有一天，一名滿頭白髮的老人（註）經過范家，突然進入屋內拜謁范老頭。老人自稱白老長，住在西山，年輕時曾學習敕勒之術（註），精通驅邪役鬼的方法。范老頭這下可算是遇到救星了，就將兒子被狐精纏上的事說了，請求白老長能幫忙驅逐這狐精，救救寶貝兒子。白老長說：

「這件是很容易辦。」

就取來一碗清水，將食指、中指伸出，合併成戟的樣子，對著那碗水比劃著，同時口中喃喃念著咒語，念了一段時間後，以指沾水遍灑屋宇，就聽得嚶的ㄧ聲，一道白光飛射而出，那狐精果然被迫離開了。范老頭打算包個紅包酬謝白老長，白老長沒有接受，並說：

「令郎的憂患還沒徹底解決啊。」

范老頭向白老長請教原因？白老長說：

「我在這兒則狐精因懼怕我而逃走，我離開後則狐精又將會回來，而且會變本加厲恣意妄為。我又很忙，不能長住在此為你鎮宅驅妖，這又該怎麼辦呢？」

范老頭請求白老長想個萬全之策，白老長想了一會兒，說：

「沒有別的方法，只能這樣辦了。我有個女兒（註），已經十五歲了（註），尚待字閨中，何不就讓她嫁給令公子為妻？她也習得道術，不但可以作為令公子的護身符，而且也可以免去老朽年紀一把了還要來回奔波（註），這樣不就一舉兩得了嗎？」

可以保護兒子又順便得了一個媳婦，范老頭自然高興得同意了這門親事。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博士弟子員」，明、清時期稱生員為「弟子員」，尤其博士弟子員是監生或貢生的雅稱。

註：「弱不勝衣」，形容人很瘦弱，連衣服的重量都承受不起。

註：「伏案作蠅頭楷」，「蠅頭楷」意指像蒼蠅頭一般大小的楷書字體，泛指字體極小的楷書。古人考試時必須在應答的紙張上寫好文章，雖然可先做好草稿再謄寫到應答的紙張上，然而正式應答的文章不但字跡要清晰端正，而且不能有錯字、汙損，所以這份沉著穩定的寫字功夫一定要練好才行。

註：「比甲」，流行於元、明時期，原是設計於騎馬時胳膊方便行動並使前胸後背不受涼，外型為無袖、無領，對襟兩側開叉及至膝下，衣服的後片比前片長，兩側的開叉處各綴兩個用線做的釦子，一般長至臀部或至膝部，有些更長，離地不到一尺。可以想像為下擺長的背心。

註：「蒼顏」，蒼老的面孔，形容人的年紀非常的老。

註：「敕勒」，道教在符籙上書寫「敕勒」二字，用以約勒鬼神。

註：「弱息」，對人謙稱自己幼弱的子女，特指女兒。

註：「及笄」，笄，髮簪。古代女子年滿十五歲而束髮加笄，表示成年。後稱女子達適婚年齡為「及笄」。

註：「桑榆」，桑樹與榆樹，日落時陽光照在桑榆間，因借指傍晚。又比喻人的晚年。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錄》

原文：

《夜雨秋燈錄》．卷四．白老長

保定范叟，只一子，名希淹，十八補博士弟子員，弱不勝衣，叟所鍾愛，顧因貧，年十九尚未娶。時將秋闈，下帷肄舉業。一夕正伏案作蠅頭楷，突一好女子著洋紗雪花比甲，滿頭插洋花朵，襟掛洋鋼表，貌亭亭，顧生書，贊曰：

「好筆力。」

生讅為狐，置不理。然由此時至，或執生手，憑生肩，捋生褲，種種挑逗，而膚香髮澤能醉心，久久不自持，遂與狎。

女亦不自諱為狐，惟勸生皈依天主，可禦貧。生漫應之。月餘，體憊，骨柴立。叟顧子形漸銷，驚詢之，以實告。顧無計可遣去，憂慮莫名。

一日有老人來，蒼顏白髮，自稱為白老長，登堂謁叟，貌藹如，雲（云）家在西山，少習敕勒，精驅役。叟告以子病，乞祓除。曰：

「易耳。」

戟指畫水，咒移時，遍灑屋宇，狐果絕跡。叟欲酬以金，不受。第曰：

「賢郎患未已也。」

詢何故？曰：

「僕在此，則狐遁。僕去，則狐又來，且更恣。僕又勞勞，不能常住塵埃，奈何？」

叟求萬全。曰：

「無已，僕有弱息，年及笄，尚待字，曷即妻公子？渠亦有術，固為公子護身符，且免老朽桑榆累，非兩全乎？」

喜而諾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