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張延魯力諫義軍留泉州
「泉州的老百姓,無不希望,有個正義之師,能為民除害,把廖若彥這個狗官給斬除;以解救泉州百姓於水火之中...」聽得張延魯,這番悲憤之詞。帳中眾將官,多以心知肚明,明白張延魯犒軍之意。但眾人卻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應。畢竟,要義軍斬除泉州刺史張延魯,這可不比在竹林中擒捕王緒,那般簡單。雙方軍隊交戰,必定死傷難免。茲事體大,誰也不敢妄言,唯將眼光都投向主帥王審潮。王審潮面色凝重,獨飲了一盅酒後,卻是欲言又止。畢竟,難得巢亂已平,王審潮只想帶著義軍與家眷,安然返回固縣家鄉,重拾舊日生活。倘若中途生事,一但與泉州的官兵交戰,誰也不知道義軍的結果會如何?況泉州官府,對泉州百姓暴虐,這又干義軍何事?正是五千光州義軍,原本也只是逃難,本身已自顧不暇,又如何能再為泉州百姓仗義挺身。是以,讓王審潮,左右為難。
王審知見王審潮,沉吟不語,即率先開口說:『大哥。我光州義軍,自詡為正義之師。但這幾年,我們卻何曾真的做過一件正義之士。當初王緒,帶領我義軍南走之時。王緒甚至還唆使我義軍弟兄,沿途剽掠百姓。過漳泉之時,甚至漳泉百姓,也受我義軍之害。如今得知,漳泉百姓,原來亦多我固縣鄉親。現在想想,這實是讓我義軍,慚愧的無地自容啊。而今漳泉百姓有難,受到官府,慘無人道的暴虐。就站在同為固縣鄉親的立場,咱怎能袖手旁觀。況咱義軍,若能替漳泉百姓出一口氣,為其斬除貪官汙吏。一則,當也算是彌補咱義軍,先前在王緒率領下,劫掠百姓的罪過。二則,若能掃除泉州官府的奸惡,還百姓一個公道。這也才不枉咱正義之師知名啊。卻不知大哥,做何想?』
王審知的一番話,等同是把張延魯,未言明的話,都給講明了。張延魯聽得其言,自是順著竿子往上爬,頓是趕緊起身,快步走到王審潮面前,雙膝一 跪,倒頭便拜。『王大將軍。這位將軍說的是啊。咱河洛人怎能不幫河洛人。咱固縣人更怎能不幫固縣人。現在泉州百姓,在廖若彥的苛政暴虐下,如陷水火,生不如死啊。看在咱同是河洛人的份上,看在咱都是從唐山來的份上。請王大將軍,出手相救,解民知倒懸啊...』接連磕了幾個頭,張延魯話說得懇切,頓更老淚縱橫。
王審潮見狀,一時也慌了手腳,趕緊起身,趨前攙扶。但張延魯,卻是堅不起身,反又說:『王大將軍,若是不肯相救。那我們泉州百姓,遲早也要死在廖若彥的手上。連家人都保不住了。不如讓我就跪死在這裡好了。請王大將軍,請各位將軍,救救咱河洛鄉親,救救咱流落在閩南的固縣人啊...』。這下,王審潮可更為難,只要發話,詢問在帥帳中的其他將官,探詢其意。卻見先鋒營的將領馬前鋒,已迫不及待,率先開口說: 『大將軍。要咱義軍發兵攻打泉州城,屬下認為,這不是明智之舉啊。不是屬下,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實是咱義軍,流落嶺南多年,為行軍之便,早把輜重鎧甲都 丟棄。而今倘要兵士上戰場,不但刀劍器械不足,糧秣供需更是個大問題。要我說,咱義軍,頂多就只能自保而已。反觀泉州成的官兵,守著城池,以逸待勞,器械糧草又充足。況若要攻城,又得數倍於敵的兵力,方有勝算。總之,若要打場仗,咱義軍可說毫無勝算啊。依屬下所見。還是請大將軍,率領義軍與家眷,安然回咱固縣為上啊』。
泉州鄉紳張延魯,聽得馬前鋒之言,忙的回說:『將軍啊。現下的泉州城,是金玉其表,敗絮其中啊。巢亂以來,大家都認為大唐國,氣數已盡,遲早將亡。所以整個泉州官府,可說離心離德。上至刺史,下至官兵,人人無不只想趁著天下大亂,中飽私囊。若真有大難臨頭,恐怕第一個腳底抹油逃跑的,就是這些官兵與貪官。何況若是將軍,願為我泉州除害。屆時我泉州百姓,焉不一呼百應,群起擁護將軍。民氣可用,聲勢既起,他泉州的官兵與貪官,焉趕不望風而逃,又豈真敢戰。至於將軍擔心的糧秣問題。我張延魯在泉州,多少也還有一點本事。自當為我河洛義軍,盡量籌措糧秣。這點將軍大可放心。咱都是河洛人,咱都是從唐山來,咱都是固縣鄉親。只盼將軍,能幫幫咱自己人,為我泉州百姓除害啊』。
「咱都是河洛人」「咱都是從唐山來」「咱都是固縣鄉親」張延魯口口聲聲,訴之以骨肉同胞,血濃於水之情。而萬里他鄉外的鄉親有難,任何有良心有道義之人,怎會見死不救,不去伸手扶一把。況是光州義軍在王審潮統領下,還自稱是正義之師。就怕無法說服義軍,為泉州百姓除害,張延魯言語懇切,續又說: 『將軍啊。我也知道你們義軍官兵,想回固縣的河洛故鄉。但就我所知,巢亂雖平,可今日的河洛中原,經此一亂,卻已不在是昔日的河洛中原。據說汝南節度使秦宗權,先前戰敗,降於黃巢。黃巢被滅後,秦宗權因擔心降巢,被朝廷懲處。所以索性擁兵自重,在蔡州稱帝。而且這秦宗權,四處劫掠,簡直比黃巢更加的殘酷暴虐啊。西到關內,東到青齊,南到江淮。據說秦宗權˙所過之處,魚爛鳥散,人煙斷絕,土地僅剩荊棘遍佈。更恐怖的是,秦宗權還以人肉充作軍糧。不但四處捕殺老百姓,烹飪煮食。就連軍隊行軍,還用鹽來醃漬人屍,載運了一車又一車的人糧。總之,現下的河洛中原之地,不但大地烽火燃燒,更早成了人吃人的煉獄。所以將軍啊。為何你們還要帶著你們的子弟兵與家眷,回到那人吃人的不祥之地呢?』
『古人說:危邦不入。大唐將亡,各方軍頭擁兵自重,群雄割據之象已現。不只秦宗權在蔡州稱帝。先前黃巢降唐的叛將朱溫,掌四鎮兵力,更是野心勃勃。軍頭彼此攻伐,爾虞我詐,大唐朝廷,早已無力回天。廟堂崩毀,朝綱毀壞,亂世已將至。河洛中原,亦必將成血腥殺戮之地。各位將軍,就算率義軍,回到光州固縣。而義軍官兵與家眷,又豈真能在河洛中原的烽火殺戮之地安居。與其如此,各位將軍,何不就留在泉州。雖說閩南泉州,只是一個偏遠的邊疆。但在這邊陲之地,天高皇帝遠,至少或能避免,被中原的戰禍所波及。只要將軍,能為泉州除害,將廖若彥這個禍國殃民的狗官,從泉州驅離。如此一來,泉州百姓必然擁護義軍。爾後,只要將軍善待百姓,善加治理泉州。那閩南漳泉之地,在亂世之中,又何嘗不能成為河洛人,避秦時亂的世外桃源。將軍們,是要回到河洛中原的烽火殺戮之地。還是要留在泉州,在這大唐江山的邊陲之地,打造一個亂世之中可讓百姓安居的世外桃源。這~~還請將軍們,三思啊!』
張延魯的這番話,確實讓帥帳中的義軍將領,頓感震懾。「巢亂中崩潰的大唐帝國,中原昌盛的文明已不再。烽火蔓燒的河洛土地,變成了人吃人的煉獄。而生性殘暴的秦宗權,更在蔡州稱帝...」因五千光州義軍,流落泉州最偏遠海角的南安,已有段時日。巢亂被平,輾轉傳到海角天涯的泉州南安,已然逾年。更不知巢亂平後,居然換成了秦宗權在蔡州稱帝。而當年,五千光州義軍,之所以會隨王緒南逃。豈不就是因為,當時的汝南節度使秦宗權,向王緒徵糧。且還恫嚇說,若王緒拿不出糧,那就要以人肉抵糧。一人,抵三斛糧,以人糧,來充作軍糧。正因如此,光州義軍及家眷,因怕被秦宗權給當成人糧,啃骨吸髓,吃得屍骨無存。所以這才隨著王緒,離開光州固縣,一路南逃。怎料,巢亂雖平,五千義軍與家眷,這才想返故鄉安居。卻是聽聞生性殘暴的秦宗權,居然在蔡州稱帝。如此一來,倘若義軍與家眷,返回了光州固縣。那豈不是更\自投羅網,落入了秦宗權,那以鹽巴醃漬人屍,以人肉為食的恐怖地獄。
義軍主帥王審潮,聽聞秦宗權在蔡州稱帝,劫掠江淮,擄人充為軍糧,至感震驚。帥帳中,聽聞張延魯的話後,早是人人眉頭深鎖。只見王審潮,嘆了口氣,即說:『唉~倘真是國之將亡,天下大亂,妖孽盡出了。這才滅了一個設"搗磨寨",以人肉為食的黃巢。竟卻又出了一個以鹽巴醃漬人屍,以人肉為軍糧的秦宗權。看來這河洛中原之地,如何能在安居。各位將官,你們到說說看。咱義軍該何去何從,如何是好?』
王審知,原本就有意,為泉州百姓除害。順水推舟,率先即答:『大哥。張老說的,沒錯。咱回光州固縣,恐也只會再受秦宗權荼毒。就算沒了秦宗權,河洛中原之地,現下也已是群雄併起,恐怕是再無安寧之日。與其如此,那咱義軍不如就留在泉州。倘如張老所言,泉州百姓已對廖若彥,怨聲載道。那咱義軍藉著這股民氣,裡應外合,要一舉剷除廖若彥,應也不難。屆時攻下泉州,只要大哥善待百姓,好好的治理泉州。那就算是身處亂世,咱義軍與家眷,好歹也能在泉州安家落戶,有個安身立命的土地。不是嗎?』
張延魯聽得王審知的話後,見事有可為,打鐵趁熱,趕緊又進言說:『是呀。將軍。你們義軍,需要安身立命的土地。而我們泉州百姓,身處亂世,也需要有正義之師來保護我們。何況咱們都是河洛人,咱們都是固縣鄉親。彼此不互相幫忙,那誰要幫我們。請各位將軍,就留在泉州吧』。張延魯話講至此,帥帳中的將官,多已頻頻點頭。畢竟河洛中原,恐怕是真的再也不能回去。而難得泉州百姓,又力邀義軍留在泉州。當此情勢,義軍似也只有留在泉州一途。唯義軍若想留在泉州,當還得搬開一塊擋道的大石頭。即為泉州百姓除害,將暴虐無道的泉州刺史廖若彥,給剷除。
先鋒營的馬前鋒,在義軍中地位崇高。眾將官多已讚同,讓義軍留在泉州。王審潮即又詢問了馬前鋒之意。而馬前鋒,亦已同意。當夜,王審潮與義軍眾將官,還有泉州鄉紳張延魯,即在帥帳中,開始籌謀,剷除廖若彥之計。...X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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