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夢中歲月苦:...我夢見我變成了一部電腦,或是我的靈魂被困在電腦裡面。網際網路滔滔如海的串流數據。所謂的真實世界,只是我以電腦的軟體程式,對串流數據的解讀。時間也只是串流數據的信息。所以古往今來,其實都同時存在。不,或許我不是被困在電腦裡面。而是我的一縷幽魂,飄盪在宛如大海滔滔波動的宇宙量子信息場。而宇宙,其實就是一部儲存所有一切的超級大電腦。置身宇宙的量子信息場,我的大腦以意識形態,解讀世界...」
一、光州義軍屯兵泉州 電腦夢中歲月苦。「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我東曰歸,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獨宿,亦在車下...」耳畔傳來古老悲壯的歌聲,置身恍若虛空夢境的顏程泉,但見周身古代兵卒行軍,金戈鐵馬,旌旗飄揚,與戰亂烽火的幻影。那寫著著「唐」字的旌旗,從東亞大陸的河洛中原,隨著軍隊征伐,一路飄揚向東南邊疆的閩南。起初,顏程泉以為自己,是置身在唐初,正隨開漳聖王陳元光,所率的八千光州固縣府兵,平定百越,經略閩南。然轉眼之間,同樣是一支河洛中原的軍隊,由光州固縣,輾轉到閩南。可顏程泉卻發現自己,竟已是置身在時隔二百年的唐末。...xxx
西元886年春,大唐僖宗中和六年。烽火蔓延十年的黃巢之亂,隨著黃巢敗逃,被部將所殺後;而終於告弭平。消息輾轉傳到邊疆泉州,五千光州義軍與家眷,萬里他鄉外,聽得中原亂事已平,無不欣喜。畢竟流落泉州邊疆,本是迫於無奈。而今中原亂事既平,義軍及家眷,自無不殷切渴望,但盼早日返回河洛故鄉。正是義軍的統帥王審潮,當初亦已允諾,若是亂事平定。當即帶領義軍與家眷,返回光州固縣。僖宗中和六年的這年春天,五千光州義軍,即從泉州臨海的南安,拔營而起。由泉州南安,途經沙縣,又繞道漳州的蝙蝠洞。五千大軍,順著當年逃難的來時路,兼程趕路。然而大軍,到了尤溪崑崗之時。隨軍的王審潮母親董夫人,因不堪經年流離失所,又軍旅奔波勞累。兼之閩南濕熱多瘴氣,水土不服,又上了年紀,偶感風寒,竟不幸病逝。
母親董夫人未及返回家鄉,竟病逝於途。王審潮、王審邽、王審知兄弟,自感悲痛。但急於返回中原的大軍,不能因此而停留。亂世之中,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本是悲痛就像是家常便飯。於是王審潮兄弟,亦只能忍著悲痛,將母親安葬於閩南的蠻荒邊疆。甚至也不知此地是何地?僅僅記得,母親的墳墓,是葬在東邊有掛著一彎弦月的一個山丘。葬了母親後,王審潮繼續,率領五千義軍,北返中原,從漳州,又北折泉州。為避開與當地的官府衝突,甚至被追勦,所以五千義軍,總是盡量繞道,避開城縣與村落而行。然這日,就在過境泉州西陲邊地之時,五千光州義軍,卻還是突如其來的,被半路攔阻。
馬前鋒率領的先鋒軍,大軍行至泉州邊地。荒草夾道的黃土路上,前方居然出現有人,擋住了大軍的去路。起初馬前鋒,甚感驚慌,以為是泉州的官兵,前來圍剿;忙得急命斥侯,策馬前往探查。但令另馬前鋒,意料外的是。當斥侯馳馬回報,竟卻說─前方擋道的,原來只是一些鄉民,帶著成群的牛羊,欲前來犒軍。且那斥侯,返回之時,果還帶著一個年老的鄉民,一同前來見馬前鋒。經得馬前鋒詢問之下,這才知道─原來那年老鄉民,名叫張延魯,是家居漳泉之交一個村莊的耆老。
張延魯,年約六旬,穿得也還體面,當是地方上,頗負名望的鄉紳。馬前鋒見了張延魯,問其為何帶著鄉民,攔路擋道?張延魯,則直言─「鄉民擋道,所帶來的牛羊,是為了犒軍,給義軍當軍糧」。然張延魯,卻又說─「除了犒軍以外,鄉民尚有一事相求,需得見義軍主帥」。這就是怪事。五千光州義軍,當年流竄難逃,所到之處,要不是被地方官府派兵追勦。再不就是所經村莊,往往鄉民扶老攜幼,有如見到土匪般,逃之唯恐不及。但今日,這些泉州鄉民,見到義軍來到,非但不逃,反竟帶著牛羊,前來犒軍。這讓馬前鋒,實是大惑不解。可見這叫張延魯的鄉民耆老,又是言語說得懇切,不似有詐。於是這馬前鋒,便暫下令按兵不動,並親帶張延魯,策馬前往中軍,去見主帥王審潮。
話說這張延魯,帶著鄉民攔路擋道,說是要犒軍,自然只是個藉口。其背後,當自有其另外的目的。原來這張延魯,也就唐初之時,追隨陳政陳元光,前來征伐閩南百越的光州固縣府兵後代。時隔約二百年,當年隨陳政陳元光,征伐閩越的八千府兵。而後在閩南,屯田實邊,皆已落地生根。其繁衍子嗣,經得五六代,子孫倍增成十數萬,更已遍及閩南。正因這張延魯,即是唐初那來自光州固縣,八千府兵的後代。雖說張延魯,土生土長於閩南,終其一生,也從未回到過祖先的光州故鄉。但就如大多數的漳州人一樣,二百年來,始終都記得祖先,是來自光州固縣的河洛中原。因此雖生長於閩南邊疆,但漳州人,二百年來,卻仍無不皆自稱為河洛人、唐人或唐山人。至於張延魯,亦是如此。
閩南漳州人與五千義軍,既同來自河洛中原;且同為光州固縣人。雖說前後,差了二百年之久,但彼此所講的河洛話,鄉音卻仍是熟悉的。「美不美,鄉中水。親不親,故鄉人」對閩南漳州人而言,其對祖先的河洛中原故鄉,自是有份份外的情感。但讓這些閩南漳州的河洛人,感到意外與驚恐的是─約二年前,有支來自北方的軍隊,途經漳州。這支軍隊的兵士,不但講著與閩南漳州人一樣的河洛話。且據說與漳州人一樣,都是來自光州固縣。但這支來自光州固縣的軍隊,卻是軍紀敗壞,直如土匪流民一樣,沿途所到之處,燒殺劫掠。途經漳州,更令漳州人,有如歷經了一場戰亂的烽火浩劫。但聞光州的義軍來到,漳州百姓,無不驚慌奔逃。
二年前,由北而來,燒殺劫掠漳州的那支軍隊,無需多言;自是由王緒所率領的五千光州義軍。當年,五千光州義軍,本來欲往廣州,卻在潮州,又被當地的武裝民團及官兵追勦;最後逃竄到了泉州南安棲身。但這已是兩年前的事。經南安「竹林兵變」,王緒被擒。爾後王審潮被簇擁下,任起了義軍統帥後。而這五千光州義軍,就在王審潮的帶領下一方面屯田開墾,自耕自食;一方面藉著圍獵,嚴格操練。勵精圖治下,不及一年。而今這五千光州義軍,已成一支恪守軍紀,號令言明,能征善戰的勁旅。再不是以往有如流民土匪般的烏合之眾。
巢亂既平,五千光州義軍,欲北返河洛故鄉,途中再次經過漳州。然此次經過漳州,五千義軍卻是軍紀嚴明,對漳州百姓,更是秋毫無犯。正是在王審潮的嚴令之下,五千義軍,不但不拿百姓一針一線。與前一次王緒所率,經過漳州,燒殺劫掠,直更是大相逕庭,渾然不像是同一支軍隊。正因如此。當五千義軍,由漳州北折,途經泉州。泉州百姓,見義軍軍紀如此嚴明,不偷不搶,亦不擾民;也就不在害怕這支義軍。反而,當五千義軍欲離開泉州之時。而泉州的耆老張延魯,更帶了一批鄉民,趕著成群的牛羊,趕上來攔路,說是要犒軍。因泉州百姓的熱忱相迎,這倒讓先鋒軍的馬前鋒,大感意外,亦不敢作主。即親領張延魯,策馬往中軍,去面見主帥王審潮。
義軍行軍途中,張延魯在馬前鋒的帶領下,與王審潮,馬上相見。張延魯即將感謝義軍,途經泉州,秋毫無犯。因此百姓銘感於心,籌集了牛羊酒肉,欲犒軍一事,又說了一遍。王審潮與張延魯,客套了一番後,本欲推辭張延魯與泉州百姓,犒軍的好意。但張延魯卻是一意堅持。既是泉州百姓,攜來牛羊酒犒軍,且堅持義軍不受,則百姓不走。難得泉州百姓如此好意,若再拒絕也不好意思。時已近黃昏。於是王審潮,即命義軍,就地紮營,埋鍋造飯。並將張延魯及百姓,帶來的牛羊酒菜蔬果等,分送給各營。
當夜,義軍殺牛宰羊,有酒有肉,倘真是離開光州固縣後,數年來,難得吃的最豐盛的一餐。而王審潮,藉著百姓犒軍,亦召來各營的軍頭,齊集中軍的帥帳中。自是為了感謝百姓犒軍,也免失了禮數,所以王審潮,當是要邀來義軍各軍頭,與這泉州的鄉紳張延魯,把酒言歡,閒話家常一翻。
中軍的帥帳中,帳內四周火把熠熠,映照著主帥後方,一面寫著「唐」字的旌旗。旌旗前,見王審潮與張延魯,就帳中主位,以鹿皮席地而坐。其餘軍頭,則在帳內分兩邊而坐。且見人人面前,皆是有酒有肉。眾人把酒言歡,無不吃得酒酣耳熱,滿嘴油亮。正是幾杯黃湯下肚,海內皆兄弟,眾人話頭一開,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卻見這滿頭花白的耆老張延魯,忽嘆了口氣,說:『各位將軍。不瞞你們說。我的祖上,也是從河洛中原來的。據我祖父說,先祖是唐初時,隨陳元光將軍,前來征伐閩南百越的光州固縣府兵。後來那場征閩的仗,打了十七年。最後陳元光將軍,與那些光州固縣的府兵,從此也就沒回河洛故鄉。而是留在閩南漳州屯田實邊。到我這一代,都已經五六代了。因此聽說你們義軍,也是從河洛中原來,我就覺得份外親切。畢竟,咱可都是從河洛中原,流落到這閩南邊疆的。算來當也是故鄉人啊。』
王審潮,聽得張延魯的話後,頗感驚訝,即回:『怪不得張老,聽你的漢語,口音那麼耳熟。原來張老,你也是光州固縣人啊。哎呀,沒想到在這閩南邊疆,能遇到光州固縣的故鄉人。這~可真是萬里他鄉遇故人啊』。王審知,亦在座中,即語帶欣喜,接口說:『這事,我聽說過。說是二百年前的唐初,咱固縣曾徵府兵,到嶺南作戰。據說當時,前後徵了八千府兵,幾乎把固縣的男丁,都給徵光。而且這八千府兵到嶺南後,從此就再也沒回固縣。呵~~當初,我還以為這都只是一些市井間,道聽塗說的傳說呢?卻沒想到,原來是真的。更沒想到的是。今日,咱居然就再這閩南邊疆,遇到了二百年前,油咱固縣前來征伐閩南的鄉親吶。哎呀,真是可喜可賀。值得乾一杯啊。』
『三弟說的好。來~咱就為大家都是固縣鄉親,乾一杯吧。乾~』既知同為固縣人,王審潮即舉杯,向張延魯邀飲乾杯。眾人亦人人舉杯,將杯中物,一仰而盡。一時帥帳之中,攀親帶故了起來,自又更顯熱絡。即有將官半開玩笑,對張延魯說:『張老啊。托您鄉親的福。今日,咱義軍才有酒肉吃。要早知道這而有鄉親,那咱義軍就該早點來依親。這樣咱義軍,也就不需在那什麼南安的鳥地方,過那麼艱難的日子。大家說,不是嗎?』。
卻是聽得張延魯,笑答: 『哎呀,這位將軍。別說笑啦。實話說,咱河洛人,在這閩南邊疆,生活實是大不易啊。因這閩南,山多田少。年年又是風災又是水災。這天災是人無法作主的,也就罷了。最怕的,就是人禍啊。尤其是這十年來,黃巢作亂。幾十萬亂民,從河洛中原,沿江淮而下,一路殺到廣州。閩南泉州、漳州,也受其害。亂民所過之處,流焚劫毀。不但牲口都被吃光,財產都被奪走,而且婦女被姦淫,男人被強押去當軍伕。只能說黃巢亂民所過,大地皆赤,連一粒米、一根雞毛都沒留下。哎,黃巢亂民燒殺劫掠,這還不打緊。畢竟亂民有如蝗蟲過境後,一切只要肯打拼,總還能從頭再來。但更可怕的是,苛政猛於虎。尤其貪官汙吏為中飽私囊,對百姓的盤剝。那才真是讓百姓,如陷水深火熱的煉獄,永難超生啊...』
張延魯,講及黃巢亂民劫掠,又說及貪官汙吏盤剝百姓。一時間,帥帳中原本的歡樂氣氛,自是頓顯凝重了起來。但張延魯,似不打算住嘴,續又說: 『王大將軍,還有各位將軍。你們可有聽說過泉州刺史廖彥若,這個人嗎?說到廖彥若這個人,泉州百姓,沒有人不咬牙切齒啊。哼~說到廖彥若這個狗官。他趁著黃巢之亂,朝廷自顧不暇。於是他也在泉州當起了山大王來。年年假借各種名目,又是朝廷勦黃巢要軍餉,又是泉州要徵調府兵,又要徵徭役。總之這廖若彥,向百姓徵稅的名目可多了。但黃巢的亂民,才洗劫過泉州。泉州百姓無不家家戶戶一貧如洗,哪裡還有能力交稅。可恨的是,若是百姓,交不起稅。那廖若彥,要不將百姓財產充公抵稅。要不就像土匪一樣,將百姓抓到官府毒打逼稅。甚至官府勾結惡霸,強擄民妻民女,賣入娼戶,以抵稅。結果百姓被官府盤剝的,妻離子散,一無所有。而那盤剝來的財富,卻都進到了廖若彥的私庫裡,堆成了金山銀山..』
『王大將軍,各位將軍。你們說廖若彥這種狗官,配稱地方父母官嗎?泉州的老百姓,無不希望,那日有個正義之師,能為民除害,把廖若彥這個狗官給斬除;以解救泉州百姓於水火之中...』就見這張延魯,話越說越悲憤,且言外之音,似也越說越明。王審潮、王審邽、王審知兄弟,從張延魯的話中,早聽出了端倪。帳中其他將領,雖不多言,但彼此眼神示意,多少心中亦有了個底。眾人這才知道,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飯。而這泉州百姓,之所以亂世中,一貧如洗,卻還送了這些牛羊酒來犒軍,當也是對義軍有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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