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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05 17:14:21瀏覽504|回應0|推薦5 | |
「大員西向俯汪洋,東望層巒千里長;一片平沙皆沃土,誰為長慮教耕桑。...清郁永和裨海遊記~」
一、1611~倭寇頭目石田重吉 西元1611年春,明萬曆三十九年,日本慶長年間。日本皇室,如今早已成了幕府政權的傀儡政府。「東夷」向是中國自古以來,對東邊海外列島,日本國的稱呼。日本國,又稱倭國,約在中國的東漢時期,建立統一的政權;而其傳說的第一代天皇,據稱叫神武天皇。中國的唐朝時期,日本國曾派遣大量的"遣唐使",前往中國。因此,中國的儒學,佛教,乃至漢字,於此也大量輸入日本國。「仿唐文化」建立有若中國的中央集權國家,使用改造自漢字的文字,乃至食衣住行,自此日本國的文化,無不仿自中國;甚至日本國,還將唐朝的洛陽城,整個仿製到京都,成了天皇的居城。不過,中國的宋朝時期,日本國的皇室,大權便已逐漸旁落;而取而代之的,是以地方諸侯為基礎的武士集團。「鐮倉幕府」即是地方諸侯,源賴朝,被天皇冊封為「征夷大將軍後」;所建立的第一個,以武士專政的幕府政權。「鐮倉幕府」滅亡後,自此日本國,各地方諸侯國,為了爭奪「幕府」的權位;彼此便開始合縱連橫,爭戰不休,正如中國,周朝末年的「春秋戰國時代」。由於日本國,自中國唐朝,大量輸入中國文化後,原本便對中國的地大物博,歷史文明,充滿崇慕。何況,中國文化中的精華,最值得可歌可泣的,可說更在改朝換代之際,群雄並起的爭奪天下,與逐鹿中原的燒殺擄掠。因此,當日本國的皇室,成了幕府的傀儡後,而地方的各諸侯,城主,武士,既浸淫崇尚中國文化,自對於「爭奪天下」無不熱衷;甚且,奪權的幕府,更模仿起天朝的「挾天子以令諸侯」,驕傲的稱此,烽火連天的戰亂,為日本國的「戰國時代」。日本國的戰國時代,一個奪得天下的幕府被推翻後,又是一個新幕府奪得大權,戰亂已綿延數百年。乃至,戰敗的城主,武士,失去了原有的領土,自此身為貴族的武士,一夕便成了喪家犬;甚至流落四方,無以為生,還被新幕府追殺,而變成了所謂的「浪人」。正是,武士成了浪人,流落在日本國,既被追殺,又無以為生,且心裡又想著「毋忘在莒」,但盼能像「田單復國」。因此,一群又一群,亡命之徒的浪人,在土地挾小的日本國,既失自己的領土,無法生存。於此,浪人們,便也只能乘船出海,往心中地大物博的天朝上國,冒死去劫掠財富;以效越王勾踐,臥薪嚐膽,十年生聚十年教訓。正是如此,所以中國,自元朝中期以後,整個沿海省份,便倭寇為患;且勦清了一批倭寇後,卻總又會再來另一批倭寇,劫掠沿海。 日本國的慶長五年(西元1600年),這年,日本國,又發生了一場爭奪天下的戰爭,叫「關原之戰」。至於「關原之戰」的起因,主要則是,因幾經爭戰,方統一天下的豐臣秀吉,於前一年病逝;而將其「豐臣幕府」的大位,傳位給了自己,年方三歲的幼子。三歲的幼子,繼位幕府,自讓掌握重權的老臣「德川家康」,蠢蠢欲動,欲奪其大位,取而代之;而此時,豐臣秀吉死前,託孤的幕府重臣,石田三成,卻也早已察覺,德川家康的心懷不軌。由此,石田三成,被德川家康罷官後,便號召,忠於豐臣幕府的西國諸侯國,起兵十萬;稱為西軍,欲勦滅德川家康的謀反。於此同時,老謀深算的德川家康,亦號召,效忠於他的東國諸侯國,以清除幕府幼主身旁奸臣之名,興兵九萬;稱之為東軍,亦欲一舉鏟除,妨礙他爭奪天下的豐臣幕府舊勢力。東西二軍,皆稱效忠豐臣幕府,二十萬大軍,於是在關原開戰,旌旗飛揚,人馬雜沓,殺聲震天,屍橫遍野。而德川家康,畢竟薑是老的辣,戰場上,羽扇綸巾,談笑用兵,甚以有如諸葛亮的奸險計謀,策動了西軍叛變;自此,原本勝算在握的石田三成,兵敗如山倒,僅僅半天的時間,十萬大軍竟潰敗而逃,盡被殲滅。石田三成兵敗後,逃入山中,而德川家康,為了斬草除根,則又派重兵;前往石田三成的居城,大肆屠城。烈火焚城,石田三成的居城「佐和城」,被德川大軍攻入屠殺,至其一家男女老幼,乃至九族,或身首異處,或盡皆命喪火窟;唯有石田三成,未滿十歲的幼子,屠城之後,卻不知去向。因此,有人說,石田三成一族,並未被趕盡殺絕。因佐和城,緊臨大海,千均一髮之際,其幼子,被家臣武士;趁亂乘船,帶往海外躲藏。後來,躲入山中的石田三成,又被德川家康補獲,並於薩摩江畔斬首。自此「關原之戰」後,支持豐臣幕府的舊臣、諸侯,原氣大傷,再無力對抗德川家康;而德川家康,奪得天下後,自也順理成章,在其江戶城,成立「江戶幕府」,挾天子以令諸侯。至於「豐臣幕府」,則早已名存實亡,只不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仍舊有其舊勢力存在。因此德川家康,倒也有所忌憚,仍讓豐臣秀吉的幼子,虛有其名的,居於大阪城內;尚不敢將其舊主子,趕盡殺絕。....xxx 三艘倭船,正行於蒼茫大海的煙霧飄渺間。『生命猶如薩摩江畔~蘆葦間的篝火消失~』船上但見有一雉髮武士,神態威猛,立於船舷邊,卻滿臉悲憤,吟詠詩句;回頭,看這海上的三艘倭船,卻見船上傷兵累累,甚至船體都受創,似曾在海上,受到重大的攻擊。原來,這三艘倭船,正是三日前,於大明國,月泉港外的中左所島,出發,欲往大員島的倭寇。只不過,原本的五艘倭船,卻在黑水溝,突如其來,受到海中的巨蟒攻擊;以致兩艘船,於波濤中沉沒海底,只剩下三艘,繼續航向大員島。至於此時,滿臉悲憤,立於船舷邊,吟詠詩句的倭寇,正是這幾艘倭船的船主,亦是這群倭寇的首領;而他的名字,則叫做「石田重吉」。但見石田重吉,此時,仰天長嘯,悲憤吟詠的詩句,正也是他的父親石田三成,在兵敗被捕後;於薩摩江畔,被德川家康斬首之時,所慨嘆之語。「關原之戰」雖說,那已是十年前的事,不過城破被焚,烈燄沖天,乃至刀光劍影中,親族哀嚎,橫屍血泊,那段悲痛的往事;此時,卻仍在石田重吉的腦海,恍若昨日的歷歷在目。畢竟多桀的命運,苦難的歲月,總容易讓少年老成,因此石田重吉,雖年未二十;不過看來,此時卻已儼然有如一個,老成持重的男子。倭人的身材,雖然矮小,不過石田重吉,生於公侯將軍之家,自長得比較魁武高大,甚至虎背熊腰。乃至自幼飄泊的磨難,更讓石田重吉的臉龐,顯得剛毅,一雙濃眉橫如劍,顧盼間更充滿了殺氣;儼然,而今已是個頂天立地的武士。當然「關原之戰」城破之時,那個在烈燄衝天之中,徬徨無助,哭泣的小男孩;這十幾年來,他心裡無時不刻想的,便是要為其父,為其家族復仇。這晚的海上,略起迷霧,但見石田重吉,立於船邊,雙手握拳,重搥著船舷,語氣似滿是憤恨不平的,長嘆說『父親,連你的武士之魂,也不再保佑我嗎?~~德川老賊,燒毀了我們的城,殺了我們一家三代,此仇不共戴天。父親,我誓斬德川老賊的狗頭,到薩摩江畔祭你;我誓當豐臣家的忠臣。但老天啊,難道到現在,你還是站在德川老賊那邊嗎?不然,為什麼,要讓我在海上也遭到這大難~~』。 石田重吉,怎能不嘆息忿恨,畢竟父仇不共戴天,國破族滅之仇更似血海;可要向德川家康報仇雪恨,卻又是件談何容易之事。忍辱負重,茍且偷生,這十年來,石田重吉,年紀漸長後,便以其父親之名、及忠於豐臣家為口號,而號召了一批,當年效忠於其父親的武士;只不過,當年身為貴族的武士,而今都已變成浪人,既居無定所,更身無分文;乃至,為了要鏟除德川家康,這反叛豐臣家的反賊,自得先積累龐大的糧草及軍火。因此,石田重吉,既為了養這批浪人,又為了籌措龐大的軍費,唯一的途徑,自是只有往物產豐隆的大明國沿海,去劫掠。十年來的生聚教訓,石田重吉,好不容易,這才積攢錢財,建造了數條的倭船,劫掠於大明國沿海;可誰知,此次劫掠大明國,正滿載而歸,然而竟在黑水溝,遇到大海蟒襲擊。致使,石田重吉,不但兩艘海船沉沒,更還有數十兵丁,葬身海底;可說十年積攢,幾乎損失殆半。石田重吉,怎能不搥胸頓足,因為在那兩艘沉沒的海船上,正關押許多,此次自大明國沿海,擄掠而來的漢人女子;而倘若將這些漢人女子,帶到日本國,賣入妓院,那又將可買上一大船的軍火。石田重吉,正是為了繼承其父親的遺志,忠於豐臣家,悍衛豐臣家,以及鏟除德川家康;所以,這才自懂事後,便即跟隨著豐臣家的舊臣,出海劫掠。如此的忠肝義膽,十年來,在大明國沿海姦淫擄掠,石田重吉,從一個不懂男女之事的少年,便與浪人們,一起出生入死,一起上戰場;而從戰場上回來,又一起大口的喝酒,並學會享受漢人女子的肉體。乃至今,在日本國的倭寇及浪人之中,石田重吉,可說已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甚可說是,日本浪人中,反德川幕府的義軍首領之一。正是石田重吉,在日本國的浪人及倭寇間,擁有如龐大的影響力。所以顏思齊,既要出海經商,前往日本國,而「倭寇王」王直,這也才會特意的安排;讓顏思齊,搭上石田重吉的海船。畢竟,顏思齊,既要在厲行海禁的大明國、與戰禍連年的日本國間經商,而他對日本國的國情,及倭寇的來由,卻又怎能不有所了解。 「倭寇王」王直,託付石田重吉,將顏思齊帶往日本國的平戶,可這位船上的貴客,卻竟在黑水溝,葬身海底;而這也正是讓石田重吉,心頭沉重,卻又不知如何是好之事。因為,日本國所需的大明國貨物,幾有九成,都仰賴王直李旦,這對父子的「徽王商號」所交易買賣。且倘或,忠於豐臣家的浪人,有朝一日想舉事,反德川家康;而這恐更少不了,還得仰賴王直及李旦的暗中資助。因此石田重吉,在黑水溝,沉沒了兩條船,事實上還是事小。可「倭寇王」王直,託付他的貴客,竟也葬身大海;而這才是讓石田重吉,百般擔憂之事。『咳~~這可如何是好?回到平戶港後,我該怎麼向李旦交代。況且往後,再見到倭寇王,我又該怎麼跟他解釋?~~說客人,是為了救我們,所以才犧牲自己的嗎?~~我愧為日本國的武士啊,居然保護不了船上的重要客人,反倒讓客人,為了救我而喪命;而這叫我~還有什麼臉,對人說起啊~~』船行向大員島的方向,石田重吉,立於受創嚴重的船舷邊,臉露愁容,而想及自己遭受的災難,此時在其心中,難免更是滿懷怨恨。石田重吉,仰天長嘆的,恨上蒼,因為恍若是上蒼,故意,把這世間的一切不幸,都加諸到他身上。「不~是德川家康老賊~」石田重吉知道,把這世間一 切的不幸,加諸到他身上的,並不是上蒼;而是德川家康這老賊。因為,要不是德川家康這老賊,為了奪取天下,而謀反豐臣家;那石田重吉的父親,也不至於興兵討伐,結果卻兵敗被殺。甚至德川老賊,還趕盡殺絕,將石田家一族,盡抄滅,導致石田重吉,自年幼便飄流海上為寇。假如,不是德川老賊的心狠手辣,那石田重吉心想,自己此時,或也尚是日本國的貴冑武士;甚至是一城之主,也說不定。因此,想及此,石田重吉,自不禁,又雙手握拳,搥著船舷,咬牙切齒的,罵說『德川老賊,你的好日子,也快到盡頭了。豐臣家的少主,如今也已近成年了。十年來,多少忠於豐臣家的舊臣,數萬的浪人,正在平戶聚集。而屆時,只要豐臣少主,登高一呼,我們聚集在平戶的浪人們,必定群起響應。一舉將德川老賊你碎屍萬斷~』。確實,平戶港一帶,近年來正聚集著,數萬,忠於豐臣家的浪人,養精蓄銳,彼此串連;且個個浪人,更無不對德川家康恨之入骨,欲將之殺之而後快。因此石田重吉,此時,雖然飄流海上為寇,但未來卻不是沒有希望。『哼~~德川老賊,我只希望你別死的太早。因為我還想親手,砍下你的狗頭,來祭我石田家一族人的亡魂~』飄流海上的石田重吉,仍滿懷希望,只待有朝一日,將與德川家康決一死戰。不過此時,船破桅斷,石田重吉,若想在凶險的海上,保全性命,以留待後日,回到日本國,與浪人共商大事;那他現在,還得,先能安全的到達大員島,把船修好。....船行於滄茫大海,石田重吉,於今似只能,把希望寄託於上蒼的心想,或只要能再支撐一日;而這船,應也便能,到達大員島的魍港。...X X X 二、大員島上的「海盜窩」 西元1611年初春,大員島,魍港(今之嘉義布袋港)。海灣形容如布袋口的魍港,但見環著海岸邊,是以木頭棧板,鋪造的簡陋碼頭。日將落於向西的海洋,這天傍晚的紅霞,似比昨日又更殷紅,但見距港灣不遠處的樹林邊,有一間像龜殼般低矮的茅草屋。茂密的叢竹,包圍著茅草屋的周圍,僅留前方一個出入口,而日暮時分,茅草屋的炊煙,正裊裊飄在叢竹圍成的院內。鬣鬣北風吹襲著空蕩港灣,日幕下的岸邊碼頭,此時只見有一人衣衫襤褸,獨坐於漫天紅霞下,默然望著日落的夕陽;而當落日的餘暉,映照在那人慘澹的臉龐,卻見那人邊幅不修的臉龐,神情似難掩落寞。殷紅的夕陽下,白浪一波波推動著浪潮,天空紅霞與大海之間,有幾隻歸巢的海鳥飛過,獨坐碼頭邊之人,見著逆風飛過的海鳥,但見其蒼白嘴角微掀,似正朗朗唸頌著詩句。『~~連峰際天兮飛鳥不通,遊子懷鄉兮莫知西東,莫知西東兮唯天則同,異域殊方兮環海之中。達觀隨遇兮莫必予宮,魂兮魂兮無悲以恫...』此時或觸景傷情,心有所感,但見獨坐海邊之人,語調竟似無限感傷;而原來這空無一人,甚至連一艘帆船都沒有的碼頭,正是大員島的「魍港」。至於此時,獨坐海邊之人,卻正是於黑水溝落海後,飄流到大員島的顏思齊。蠻荒的海邊,唯凜冽的北風吹襲,而此時顏思齊,心中概嘆,口中唸頌的,正是明朝大儒王陽明,寫的「瘞旅文」。「瘞旅文」是王陽明,被貶官,流放到苗夷雜處的貴州龍場時,因有一日,見到一個自京城來的小吏,帶著他的小孩和僕役經過,說是要去上任。後來,隔了一天,陰雨昏黑,中午的時後,有人從荒煙漫草的山坡經過,便說看見一個老人,死在路邊;而且有兩個人,跪在屍體旁哀傷哭泣。傍晚的時候,又有人從那山坡經過,說是山坡邊,已經死了兩個人。於是王陽明,問了一下情景,知道那小吏的孩子也死了。結果,隔了一天,又有人從山坡經過,卻看見山坡邊,已堆了三具屍體;想當然,是那小吏的僕役也死了。只不過二天,那小吏來到蠻荒之地,一家三口,竟然就皆死於路邊,且曝屍荒野,無人收葬。因此王陽明,感同身受,概嘆萬千,便拿著鋤頭畚箕,去幫他們掩埋收葬;而寫下了這「瘞旅文」。至於顏思齊,流落到了大員島,這與大明國遠隔滄海的蠻荒海島,比之貴州龍場,可說更遠在八荒九垓的海外。況且,顏思齊自覺自己的角色,也並不是,安居龍場的王陽明;而是浪跡風霜,行旅經過龍場,最後客死於蠻荒的那京城小吏。 「...饑渴勞頓,筋骨疲憊,瘴癘侵其外,憂慮攻其心,其能無死乎?」王陽明,是這麼想,所以認為那京城來的小吏,必然會客死異鄉;而此時,顏思齊,流落於大員島,何嚐不是如此。甚且,就算他客死於這蠻荒的大員島,除了家鄉親人全然不知外,恐也是將曝屍荒野;任樹林的蛇虺豺狼果腹,更無人收屍埋葬。昨日傍晚,顏思齊,飄流到大員島的牛罵社,原本已氣絕於河口的海灘。所幸,是被臨近村莊的東番人發現,又被村莊的巫醫,施法救治,這才又死而復生。昨夜,顏思齊,死裡逃生後,拖著虛弱的身體,在牛罵社的東番人村莊裡,借宿了一夜;而今日一早,村莊的巫醫,便派了一人,帶著顏思齊,翻山涉水奔走百里,來到了魍港。至於顏思齊,來到魍港後,這才知道,原來的所謂的「魍港」;竟是個荒無人跡,茂林森森,恍若只有鬼魅會出現的港口。顏思齊,跋山涉水,拖著虛弱身體,奔走半日,來到魍港後;而眼前所見,非旦沒看見倭船,甚至整個港口連一條船都沒有。及至日暮黃昏,凜冽的北風夾帶海風吹襲,這更讓衣衫襤褸的顏思齊,非但饑寒交迫,粒米未進;甚且空蕩的碼頭,更連個擋風遮雨的地方也無,讓他也只能瑟縮在風霜的港邊,虛弱的顫抖。日落於海洋後,即將入夜,正當顏思齊,瑟縮於港邊,也不知自己是否能,渡過這個寒夜;而此時,離港邊不遠,竹叢圍繞的那幢茅草屋裡,卻見走出一個人影,手裡似端著碗飯,一路,直走向顏思齊所在的碼頭邊。昏黑的夜色之中,但見那人,身穿漢人的粗布衣服,走到顏思齊所在的碼頭邊後,推著手裡的飯碗給顏思齊,後便說『這位兄弟,看你不像是大員島上的人。怎會來到這港邊,而且一坐就是一天,似乎連飯都沒吃?諾~~這碗熱飯,你趁熱吃吧,大家都是出外人,不用客氣~』。顏思齊,已餓了一天,見到有熱騰騰的白飯,自也不推辭;端過飯碗,便大口的扒飯吃。口操河洛語,看似漢人的男子,見顏思齊,狼吞虎嚥的扒飯,又見顏思齊披頭散髮,衣不蔽體,儼然一付落難之狀;於是,只見他,便也蹲坐在顏思齊的身旁,又說『這位兄弟~~看你的樣子,應也是從大明國來吧。不瞞你說,其實我也大明國人,家在漳洲海澄縣。唉~因為在家鄉無以為生,所以這才受雇,幫人看守倉庫,來到大員島。呵~~冒眛的問一下,不知這位兄弟,你怎麼也會來到大員島?』。 顏思齊,顫抖的端著飯碗,扒了幾口飯,稍覺不再饑腸轆轆,又聽那陌生男子,說他是漳洲海澄人;正是同鄉人。流落蠻荒的海島,遇到同鄉之人,顏思齊,頓覺欣喜,於是略停了口,趕忙,便也回答說『喔~漳洲海澄。我也是漳洲海澄人。嗯~~只不過~~只不過~~喔~~我不小心在船上落海了。所以這才飄流到了大員島~』。顏思齊,當然他也不能將自己在漳州海澄,犯下殺人重罪,所以出逃海外之事,如實對一個陌生人說起;因此語氣略顯支吾。不過,陌生的男子,聽到顏思齊,也是漳州海澄人,倒顯得欣喜異常;只聽他,便又說『呵~~兄弟啊。我們真是有緣啊,難得隔著這片大海,還能遇到同鄉人。人家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唉~一個人出門在外啊,總是難免有遇到困難的時候,同鄉人不幫同鄉人,那還幫誰呢?』。『呵~~同鄉的。我叫陳衷紀,不知道兄弟,貴姓大名?』陌生男子,原來叫陳衷紀。而陳衷紀,既問起了顏思齊的姓名,顏思齊,便也回答說『陳兄,我姓顏,名思齊,"見賢思齊焉"的"思齊"二字。真謝謝你,給我這碗飯吃。不然今晚,我還真可能,會餓死在這港口呢。這一飯之恩,倘或還能茍且活命,日後有機會,定當回報~』。陳衷紀,見顏思齊,一付落魄潦倒,有如乞丐,原本還以為他是個流民,出海謀生卻落難;不過,聽顏思齊說話,卻似談吐不俗。因此陳衷紀,『顏兄,這港口的晚上,海風又冷又強,你穿這身衣裳,身體恐是熬不過的天寒地凍。既是同鄉的,不如,就移步到那間破茅房裡。呵~那裡啊,還有幾個咱們的同鄉;然後今晚,大家不如就喝點小酒,一起來聊聊家鄉事如何?唉~~在這海外的蠻荒島上,也沒什麼樂子。大家吃點小菜,喝點小酒,聊聊家鄉事,也算是件樂事了~』。英雄也有落難時,韓信也曾有跨下之辱,漢高祖劉邦,也曾淪落到需要河邊洗衣的老婦,施捨給他一碗飯吃。因此顏思齊,縱然對自己,因何流落大員島,語焉不詳,多所保留;然而,隨著夜幕到來,港邊海風又冷又急。於是陳衷紀,顧念同鄉之情,自便邀顏思齊,到茅屋裡渡過這寒夜。 『陳兄,謝謝你的好意。說真的,你不說,我倒也真凍得全身都顫抖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冰冷的海風狂襲碼頭,加上單薄襤褸的衣服,顏思齊,倒是真的,凍得牙關都打顫;而此時,陳衷紀,既邀他進到屋內,顏思齊自也求之不得,兩人便自港邊的碼頭,起身一道走往茅草屋去。 茂密竹林圍繞的茅草屋,茅屋約十來丈長,茅草的屋頂相當低矮,不像是漢人所建,倒像是東番人所建的住屋。四周參天的竹林掩蔽,讓茅屋更顯神祕陰森,院子裡有十來條的大狗,一見有人走入便開始狂吠;而走進竹林內的院落後,此時可見茅屋的門口,掛著兩盞燈籠。顏思齊,隨著陳衷紀,先後低頭,走進了茅屋低矮的門口。茅草屋內像個空曠的倉庫,唯門口左邊,有一張四方桌,桌上點著盞燭火;而此時,正有三、四人,正圍坐在桌旁,手拿碗筷,似正在吃晚飯。陳衷紀,帶著顏思齊,走進茅屋後,開口便笑著,對眾人說『各位兄弟,這位顏兄,是咱們的同鄉呢?因落難來到大員島,跟咱們也算是有緣。遠來是客,大家可不要怠慢啊~』。桌邊的人,也頗好客,見了蠻荒海島來了同鄉人,自吆喝著說『顏兄弟,外面天寒地凍的,趕快過來,喝杯酒取暖吧~』。顏思齊,拉著張板凳,就座後,但聽陳衷紀,逐一便為他介紹幾個同桌之人。此時茅草屋內,尚見有一人,並未坐於桌邊,而是背靠著茅草屋的中央的樑柱邊,手裡正拿著一把火銃槍,把玩。只見陳衷紀,向顏思齊,介紹完同桌之人後,便朝著把玩火銃槍的人,喊說『喂~劉香佬。小孩子,不懂禮貌啊。不會跟客人,打聲招呼啊~』。眾人聽了陳衷紀,叫喚叫劉香佬的人,隨之也哈哈大笑說『呵呵~劉香,他可不是小孩子囉。衷紀,你叫他小孩子,劉香,可會生氣的。至少,人家劉香,現在每天傍晚,都會偷溜到溪邊,去偷看東番人的女子,在溪裡洗澡呢。哈哈哈哈~~』。此時,叫劉香的人,乍聽被取笑,頓見他把手中的火銃槍舉起,以槍口指著桌邊嘲笑他的人,說『哼~~何老頭。要不是看你有妻小。現在我就一槍,斃了你,看你還敢笑我~』。陳衷紀,見劉香,拿著火銃槍,指著人開玩笑,立時變了張臉,便對劉香,大罵說『喂~劉香。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叫你槍口不準對著自己人,你聽不懂是不是?』。劉香,被陳衷紀,罵了幾句,這才悻悻的,又把火銃槍給放下;不過,見他背朝桌邊,卻以頗為不遜的口氣,似言外有音的,對顏思齊說『哼~~顏兄。你不會是海盜,派來這裡,打探我們虛實的吧。呵~~就算你是海盜,我們也不怕。因為我們就是海盜。而且這個倉庫,也沒什麼值錢的貨物。假如你們打這裡的主意,想來搶劫的話,我們倒是有幾管火銃槍,可以送你們幾顆子彈吃呢~~』。 顏思齊,見這名叫劉香之人,身量似不高,不過卻見其粗手大腳,身體結實健壯,且皮膚黑黝似碳;因此乍見之下,倒給人一種強悍的感覺。外表雖看不太出來,這劉香的年紀,然而從其講話的模樣神態來看,顏思齊倒略可猜測;這劉香的年紀,當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年人講話,難免喜歡衝撞,且帶有叛逆之心,因此顏思齊,對於劉香這少年的不遜之言,倒也不是很介意。只是顏思齊,不免仍略解釋,笑說『劉兄弟,你可能誤會了。我並非海盜。其實我只是在大明國,犯了重案,不得不出逃海。原本我是想往倭國的。可卻不幸,落難到了大員島~』。講至此,顏思齊,忽又想起聽島上的人說,倭船多會在魍港靠岸;可他來到魍港後,卻見港口連一艘帆船都沒有。於是顏思齊,狐疑下,便藉機,又問陳衷紀,說『對了,陳兄。之前我聽島上的人說,倭人到大員島後,多會在這港口靠岸。怎的,我卻見這港口,連一條海船都沒有?』。陳衷紀聽了,回答說『哦~顏兄。原來是想搭倭國的船,前往倭國啊。那你在這魍港等,是沒錯的~』。只見陳衷紀,略想了一下,便又說『是啊~~這島上的人,說的沒錯。這倭國的船,確實多半多會在這魍港靠岸。魍港的北邊,不遠處,尚還有一個港叫笨港(今之北港)。笨港雖然港口較大,往來的海船也多。不過到笨港的船,多半是大明國的商人,前來與大員島的人,買賣做生意;而通常倭國的船,也少到那裡。倭國的船,若要做大批的買賣,通常都會到魍港。呵~~其實不瞞顏兄,我們幾個在這裡,也正是跟倭人,接洽做買賣呢~』。顏思齊,聽了陳衷紀的一翻解釋,心中倒放下了一顆大石頭,並知道,或許只是那批倭人,尚未到大員島;而不是他等錯了港口。顏思齊,正想再問關於些倭船的事,不過此時,卻聽劉香,接著陳衷紀的話尾,悻悻然又說『哼~~是啊。陳大哥說的沒錯。一般人是不會來魍港的。也沒人敢到魍港。因為大家都知道,魍港是個海盜窩。然後我們做的生意,其實也都是一些見不得人的生意。呵呵~~因為要避人耳目,所以我們也才不敢,到人多的笨港落腳啊。陳大哥~我說的沒錯吧。朝廷不是都說,我們是海盜,是通番奸民。不時還想派兵勦滅我們~~』。陳衷紀,聽了劉香的話後,有點哭笑不得,便又喝斥說『喝~~劉香佬。別胡說了。咱們又沒打家劫舍,搶人錢財,怎算是海盜。咱們,只不過是在內地無法生活,為了一家老小的生計,不得不出海謀生而已~』。講至此,陳衷紀,轉頭,向著顏思齊說『對吧~~顏兄。大明國的朝廷,禁止百姓出海,禁止百姓與倭國人做生意。只要出海,只要與倭國人做生意的,就被朝廷視為海盜,視為通商奸民。哼~~可不出海做生意,眼看一家老小,都在內地挖樹根,啃樹皮吃了。這難道朝廷,還要我們一家子,全都活活餓死在內地嗎?』。 陳衷紀,年紀看來約莫二十許,中等身材,講話聲調,略顯低沉遲緩,且對人的態度頗為謙恭;因此能給人一種四平八穩,與值得信任的感覺。且說剛剛,陳衷紀,才講到大明國朝廷的不仁,語氣略顯不平:而此時,卻見桌邊,另一個名叫何錦的,立時便也接口,忿恨的說『哼~~大明國,現今是整個朝廷上下,貪官污吏盤據。要說咱們,出海謀生的,是海盜。那~~那些貪官汙吏,勾結地方惡霸,無所不用其極,對百姓盤剝,壓搾的,豈不更是真正的強盜。哼~~要是咱們,能在大明國安居樂業。那誰會想要離開家中的妻小,甘冒生命的危險,渡過黑水溝,到海外的這蠻荒島上謀生~』。劉香,不待何錦的話說完,接口,便大表贊同的,又說『是啊~~是啊。何老頭,你說的對啊。是大明國的朝廷,從上到下,從皇上到官員,全都是強盜及無賴。所以,這才逼得我們不得不出海,當"海盜"。是吧~所以我說,反正朝廷,那閹宦魏忠賢,都把咱們當海盜了,那~那天,咱們就真的反了,待我拿這桿槍,殺到京城去。且把萬曆的腦子轟了,把魏忠賢的那鳥,也轟了。這他們才真知道~~你爺爺~叫海盜呢。哈哈哈~~』。眾人,聽了這劉香,少年人,口無遮攔的一翻話後,盡皆哈哈大笑。不過,卻也聽得,有人告誡劉香,說『唉呀~~劉香佬。你這話,在蠻荒的島上說可以。要是在大明國,還敢這樣說。對皇上,和魏公公,如此不敬,那我看,你早被拖去砍頭啦。搞不好,連你的鳥,都會被砍啦,只能入宮去當太監囉。哈哈哈~~』。 ....魍港的蠻荒海邊,夜色中北風呼號,茂竹林圍繞的茅草屋內,顏思齊,流落大員島;因而初識了幾個,同樣來自大明國的同鄉人。「水是故鄉甜,月是故鄉明」一夜,眾人,除了談起故鄉之事外;不免,或又談起,關於大員島的風土人情,及奇聞異事。及至夜深,陳衷紀,因見顏思齊,襤褸衣衫似不足以禦寒,又見兩人身材相當;於是,便拿了自己的一套粗布衣服,讓顏思齊換上。至於,像是倉庫般的茅草屋內,除了角落裡,有幾個鋪著柴薪與稻草的臥鋪外,也並無床鋪;因此,待到睡覺之時,眾人也都只是,隨處而臥,任得屋外海風忽忽,也能鼾眠。 ... 翌日,魍港的晨曦才照耀海面,但見陳衷紀,劉香,何錦...等人,一早便是一身勁裝;且個個,各手拿火銃槍,帶著幾隻大狗,準備要去狩獵。大員島的廣漠草原,山川丘陵,處處都有鹿群與野雁,這是顏思齊,昨日,一路自牛罵社,到魍港之時,便已得見的。陳衷紀,亦邀請顏思齊,一道去獵鹿。不過顏思齊,考慮到,自己所等的那幾艘倭船,或今日便會到魍港;因此便婉拒了一道去獵鹿,而仍舊想在港邊,等待倭船。此時,倒聽陳衷紀,笑著對顏思齊說『顏兄~~倭船,跑不掉的。倭人到魍港後,少說也得再等上幾個月,這才會再起航、返回倭國。因為他們要的貨物,恐也不是十天、半個月,就能送到魍港。而且少不得,他們也得等到春末夏初,吹起南風,這才能乘風北航。因此,這你大可以放心~』。陳衷紀,既如此說,顏思齊,倒也不好再推辭。只是顏思齊,這一生,尚未用過火銃槍,也不知如何用火銃槍;於是,但見他自茅屋內,取了一付似久未使用的弓箭,便與陳衷紀等人,往大員島的內陸草原,去打獵。...xxx 三、魍港~重遇倭寇石田重吉 「魍港」這日的黃昏,潮汐起落間,但見夕陽又西落。日暮下的海面上,遠方無際的天邊白浪滾動,隱約可見有幾桅船帆,似漸向港口的方向而來。傍晚時分,顏思齊、陳衷紀...等人,正打完獵,興高采烈的扛著一頭鹿,及幾隻雁鴨,回到海邊;而此時,望見海面遠方的帆船,自讓顏思齊,更不禁更有點興奮之情。一行人,把獵物,扛進茅草屋的院落後後,或有人,宰殺或剝皮;或有人,正也開始在爐灶,升火炊飯。至於顏思齊,則又回到了碼頭邊,等待著尚在外海的帆船入港。而當三艘帆船,漸入港口,此時顏思齊,更已可以確定,這三艘帆船,果正是數日前,他在月泉港的中左所島外海,所搭上的倭船。「太好了,那批倭人,果然也來到了魍港。所幸,沒等錯地方。這下,我可不必流落大員島了~」逆著夕陽餘暉,望著倭人的帆船漸近港口,顏思齊,立於碼頭邊,恍若在荒島,遇到有船經過;一時自忍不住的欣喜,向著帆船揮手。至於三艘倭船,漸入港口之際,見岸邊有人招手,原也不以為意。只不過,當船上瞭望的人員,細看岸邊揮手之人,模樣竟像是數日前,自黑水溝落海的客人;一時也不禁感訝異,自也趕緊便通報,其倭船上的頭目。三艘倭船的頭目,石田重吉,一聽說在黑水溝,為救他而落海的客人,此時,居然站在碼頭邊招手,自是大吃一驚。初時,石田重吉,原以為是瞭望之人看錯,後又以為,恐是看見了飄蕩在海上的孤魂。不過,待得石田重吉,趕忙爬出了船艙,往碼頭邊瞭望,卻見碼頭邊招手的人,果真是在中左所島外海,搭上海船的客人;且是活生生的,並非鬼魂。石田重吉,原以為「倭寇王」王直,託他帶往日本國的貴客,已在黑水溝,葬生海底;而此時,卻乍見,顏思齊,竟等在大員島的碼頭邊,頓時,石田重吉,自是驚喜異常。『甲螺~甲螺~甲螺~』海船距碼頭,尚還有段距離,而石田重吉,站在船頭,望見了顏思齊,卻已歡天喜地的振臂高呼。隨之,三艘倭船上的眾倭寇,自也隨著石田重吉的呼喊,而齊振臂,恍若迎接英雄般的,向顏思齊所在的碼頭,直高喊『甲螺~甲螺~』。 三艘倭船,已近碼頭,但見倭船上,自又是一陣騷動忙亂,或有人齊拉纜繩,以收掛帆;或有人,準備下錨,吆喝聲此起彼落。至於,茅草屋的那邊,除了留下炊飯的人外,此時也見陳衷紀、何錦及劉香,牽了三條大黃牛,直往碼頭邊走來。因為大海船,收帆下錨後,並無法直接靠到碼頭邊;所以,必須以大黃牛來牽引,將海船拉靠到碼頭邊。倭船尚未靠岸,但剛剛,倭船上的倭寇,卻與岸上的顏思齊,如此熱絡的招呼,且還齊高呼『甲螺~』;而這,自讓劉香及陳衷紀等人,見了更覺驚訝。於是,只見劉香,牽著黃牛,經過顏思齊身邊之時,便橫了顏思齊一眼,語氣略帶不滿的,說『顏兄,昨晚你還說,自己不是海盜呢。原來閣下,竟是跟這群倭寇一夥的。這次到大明國的沿海,打家劫舍,掠奪了不少金銀財寶吧。~哼~』。乍聽劉香之言,顏思齊知道,恐是又被誤會,頓收笑容,急忙解釋說『幾位兄弟,不要誤會了。這其中緣由,一時也說不清,不過找個機會,我會跟你們講明白的~』。海船入港,將靠到碼頭邊,正是忙碌的開始,顏思齊,自是沒有時間解釋一切;只是忙著,與劉香、陳衷紀等人,先划小船到大船邊,自船頭,船尾,接過纜繩。小船划回岸邊後,再將大船的纜繩,繫於黃牛拖曳的牛車上;讓黃牛在岸上,拉著大船,漸靠碼頭邊。大船吃水深,要靠岸得花些時間,而待得三艘大船,都拉到了碼頭邊,此時也早已是入夜時分。大船的船舷,橫上甲板,搭上碼頭,倭人陸續下船,而石田重吉,與三艘倭船上的倭寇頭目們,一下船;自便先趕到了顏思齊的身邊,且嘴裡又滿是『甲螺~甲螺』的喊。入夜後的碼頭邊,黑色的海浪泛著月光,但見石田重吉,一走到顏思齊的身前,便熱烈的拍著顏思齊的臂膀,以漢語說『甲螺~~你是我們的大英雄啊。我的命,是你救的啊。喔~不,是我們三條船的人命,都是你救的啊。當時,我們都還以為在黑水溝,你被那條巨蟒拖下海後,已經為我們犧牲了。可想不到,甲螺,斬殺巨蟒後,居然還能安然無恙的。真是武勇過人,讓我們佩服啊~~』。倭人,個個直呼顏思齊「甲螺」,起初顏思齊,也不明其意,不過,由其語意,約略卻也可猜測;倭人口中喊的「甲螺」,似是這倭人武士,所稱的「敬佩的英雄」之意。顏思齊,領會了「甲螺」的這層意思,且被倭人當成了敬佩的英雄,他的心中自是略感,有點不好意思。卻見,石田重吉,一付義薄雲天之狀,又說『甲螺~~你們唐人說~"大恩不言謝~"。所以,現在我也不知如何向你表達感謝。不過以後,你但有什麼吩咐,儘管說;我們這些弟兄,自當拼死為你效命~』。 顏思齊,聽見石田重吉,一句「大恩不言謝」的話後,此時他的腦子裡,忽然浮現了一件事。顏思齊,正是想起,這幾艘的倭船上,似自大明國的沿海,擄掠了不少了的漢人女子;以及,當時他在倭船之時,曾答應一個被擄的,叫李魁奇的少年,說有機會,必當救他離開倭船。石田重吉,既稱顏思齊,對其有救命之恩,而顏思齊,正也有事,相求於石田重吉;只不過,此時倭寇,聚攏之人仍多,顏思齊,尚不便開 口。天色已黑,一陣熱烈的招呼後,當倭人盡下船,到了岸邊,各頭目,自又開始一陣忙亂的吆喝,或尋覓高地、以搭營帳,或升火炊飯。而當碼頭邊的倭人,已盡離開,只剩下石田重吉之時,此時顏思齊,便對石田重吉,拱手作揖的說『這位大哥。剛剛你說,在下若有困難,你願相助。卻這話不知是否當之真。因為在下的心中,正有一事相求這位大哥,幫忙~』。石田重吉,乍聽顏思齊,有事相求之言,自是拍著胸脯,說『甲螺~~別說一件事了。就算是十件,百件,我也義不容辭。還有,甲螺,別再這聲大哥,那聲大哥的叫我了。我的名字,叫石田重吉,甲螺,只要叫我石田,也就可以了~』。石田重吉,如此直率,顏思齊,稍加思索,便也說『石田兄,當時我在你們的海船之時,曾見到一個被擄的大明國少年,還有船倉裡,似更關著許多,自大明國擄來的婦女。由於,他們與我同是大明國的骨肉同胞,而看他們在船上如此受苦,我於心實在不忍。因此,在此,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石田兄,是否能將這些,自大明國擄來的人釋放,以讓他們得以歸鄉、骨肉團圓~』。石田重吉,乍聽顏思齊,竟想請求他釋放,此次自大明國劫掠來的婦女及俘虜;卻見他面露難色,沉吟思索片刻,這才回答說『甲螺~~這事,恐有點困難。因為船上的這些婦女,都是我的弟兄們,冒著生命危險,往大明國劫來的。倘若我把他們都放了,那我對我的弟兄,將無法交代。況且,我們這批海上的弟兄,原本都是日本國的武士及兵丁。因為戰事中,失去了領土,或雇主,且在日本國,無以為生;所以這才不得不,出海劫掠。因此,這劫掠來的財寶及婦女,可說盡是弟兄們,以生命換取來的衣食、及犒賞。甲螺~~你也知道,弟兄們願意跟隨於我,那是因為我能給他們衣食無憂及犒賞。而假如我把劫掠來的婦女都釋放的話,那恐怕,我的這批弟兄,將來也都不會,再聽命於我了。這點還請甲螺,見諒~』。石田重吉,沉吟片刻,又說『不過,甲螺,你在海上救我一命。這一命,我倒是不能不還的。所以,我倒是可以,把船上,那大明國的少年,給放了。不知甲螺,意下如何?』。 石田重吉, 一翻委婉解釋後,而顏思齊,自也聽得明白。「這石田重吉,說的也沒錯。倘或現在,他把擄來的大明國婦放了。那不日,這批倭寇,勢必又要往大明國的沿海,卻劫掠一翻,以彌補損失。而屆時,大明國沿海村莊的百姓,徒也只是多遭受 一次燒殺劫掠而已~」心下想著,於是顏思齊,便也不再堅持。只見顏思齊,拱手作禮,便說『石田兄,倘或你願意,釋放那大明國的少年。那我就在此,先謝過你了~』。顏思齊,既已謝過石田重吉,而石田重吉,也答應了,要釋放叫李魁奇的少年。於是當下,石田重吉,便吆喝來一名倭寇囉嘍;果真也將那叫李魁奇的少年,自船上帶到顏思齊的面前,且將其釋放。 四、倭人駐紮魍港 魍港的海灣附近,黑夜的海岸邊,倭寇上岸紮營後,但見篝火處處。而另一邊,竹林合圍的茅草屋內,顏思齊,正帶著,剛被倭寇釋放的李魁奇,往茅屋裡,尋求幾個漳州同鄉人的幫忙。畢竟,叫李魁奇的少年,在大員島上被釋放,但大員島與大明國,隔著黑水溝,有千里之遙;而顏思齊,總也不能讓李魁奇,便流落在大員島。所幸,陳衷紀,也是個厚道之人,經過顏思齊的一翻解釋,知道李魁奇的遭遇後,便也爽快的答應。只說當下次有海船,要返回月泉港,便也會讓李魁奇,順道搭船返回大明國。茅草屋裡,正當幾個漳州的同鄉人,邊用晚飯,邊寒喧之際,此時卻聽見院子裡,幾隻大狗狂吠。劉香,拿著火銃槍,外出察看。片刻後,卻見劉香的身後,領著幾個倭寇,龍行虎步的,一一走進了茅草屋。石田重吉,正是走在最前面,為首的倭寇,而進了茅草屋後,陳衷紀,似也與這群倭寇,早已相熟。彼此寒喧招呼後,只聽石田重吉,便直接問陳衷紀,說『陳桑~大明國的貨物,何時會到大員島?』。陳衷紀,這幾個,居於魍港的漢人,原本就是王直李旦的「徽王商號」,派駐於大員島,負責與倭國人買賣交易的對口。因此,陳衷紀,聽了石田重吉的問話後,自也早已有準備。只見陳衷紀,自懷中取出一張紙條後,便對石田重吉,說『石田兄,你們這次要的貨物。幾日前,中左所島那邊,已飛鴿傳信來。信上說,生絲、布匹、磁器、茶葉...這些貨,自大明國運過來,應該半個月內,就會到。至於香料,鐵砂、硫磺、硝石...這些貨物,得遠自呂宋、爪哇、暹邏國運來;所以,可能得等上一、二個月,貨才會到。至於,鹿皮,蔗糖,這些貨物,倒是魍港的倉庫,此時便有囤積;隨時可交貨。現下的情況,大概就是如此~』。倭船在渡黑水溝時,受到嚴重的損害,而石田重吉,來到魍港,原本也就想靠港數月;一則須得修船,二則,得等候初夏的南風北航。因此陳衷紀,既說買賣的貨物,能在一、二月內,到達魍港,而石田重吉,對這答覆,自也滿意。正巧,顏思齊,也在茅草屋內,而倭人這晚,初至魍港紮營,自不免也要杯觥交錯的大肆慶祝一翻,一來,犒賞兵員此次往大明國結掠;二來則慶祝,眾人自海上又活著回到岸上。於是石田重吉,便也熱切的邀請顏思齊,及茅屋內的漢人,一道前往倭人的大營裡,去飲酒作樂一翻。 輞港的港邊,原本一塊荒煙漫草的空地,經倭人加以割除焚燒後,此時周圍盡已釘上木樁,圍起了圍籬,成了倭人的大營;且倭營的門口,還派有身穿盔甲的倭兵看守,儼然門禁森嚴。畢竟,這些海上的倭寇,原本在日本國時,也盡是武士及兵丁,因此也算是訓練有素,紀律嚴明,全然不像是一般烏合之眾的海盜;反而,倒像是一支軍隊。顏思齊與陳衷紀..等人,跟隨石田重吉,進入倭寇的大營後,但見營帳排列整齊,竟一如軍營,自更不禁驚嘆訝異。正是倭寇的組成,原就是日本國的軍人士兵,而能鼓舞軍人士兵,在戰場上勇於作戰的,無非是賞賜予以戰利品。於是,正當顏思齊與陳衷紀..等人,進入倭營後不久,便見有數個倭兵,自港邊的倭船上,押了數十名大明國的婦女,亦進入了倭營大門。數十名的大明國婦女,被以草繩綁成了一長串,自碼頭邊,一路哭哭啼啼的,進入了倭營。此時,石田重吉,見幾個倭兵,押了大明國的女子入營,便將倭兵叫喚過來,說『今晚我有客人,挑五個長得好的女人,送到我的營帳裡。其餘的女人,分配到所有的兄弟的營帳去。然後傳我的下去~今晚軍紀解放。告訴兄弟們,這就是我們出生入死,獲得的戰利品,讓兄弟們,好好的享用這大明國女子的味道。呵呵~叫兄弟捫們,大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只要不動刀動槍,今晚大家想怎麼幹都行。去吧~』。原來,這石田重吉,口中所說的飲酒作樂,居然是讓眾倭兵,姦淫這些擄掠而來的漢人女子;以作為倭兵,奮勇作戰的犒賞。乃至,顏思齊及陳衷紀...等人,明白這一點後,頓時面面相覷;可既以進入倭人大營,幾個人卻也不好,既刻便離去。於是迫不得已,幾人,還是跟隨石田重吉,進入了他的營帳內,然而略飲數杯,略盡地主之誼後,陳衷紀,顏思齊等人,便陸續以不勝酒力,告退離開倭營。倭兵的喧嘩聲,漢人女子的哭叫聲,當陳衷紀,顏思齊等人,離開倭營之時,整個倭營幾已成了一個無間地獄般;任得貪婪於女子肉體的倭兵,幾都變成縱慾的野獸。當然面對淫慾,會由人變成禽獸的,也不只是倭兵,漢人也同樣會。所以當陳衷紀、顏思齊、何錦等人,離開倭營後,而叫劉香的少年,畢竟年少,禁不住淫慾的誘惑。乃至,淫慾沖腦的劉香,竟似渾然忘了,先前,他怒斥顏思齊是與倭寇同夥,且往大明國沿海劫掠的義憤填膺;而樂不思蜀的,仍留在倭營內,加入了倭人的行列,一起姦淫大明國的婦女。 顏思齊、陳衷紀及何錦等人,回到茅草屋後,彼此言談間,自是對倭寇,泯滅人性的獸行,感到不恥。甚且,剛被倭寇釋放,那叫李魁奇的少年,由於在倭船上飽受倭寇欺凌,更滿懷憤怒,直說待到夜深,將到倭營放火,將一干倭寇盡都燒死。只是,叫李魁奇的少年,難免年輕氣盛,思前不顧後。倒是聽陳衷紀,勸說『倭寇,擄掠我大明國,確實可恨。可這石田重吉,他是日本國浪人中,重要的頭目之一。況且倭寇也不是,只有這批而已。因此,就算真的殺了石田重吉,恐也只是會引得日本國的浪人,傾巢而出,加倍往大明國劫掠,為其復仇。再說,我們是與倭國做買賣的生意人,生意若要做下去,自也不能得罪在日本國,擁有龐大權勢的浪人~』。何錦,亦讚同的說『是啊~~衷紀說的對。凡事不能憑一時的衝動行事。再說這批倭寇,少說也有一、二百人,而且個個是熟習刀劍的武士,不然就是慣於廝殺的兵丁。至於我們幾個人,除了幾管槍外,跟想那批倭寇做對,無異是羊入虎口,白白的送死~』。何錦,年約二十餘歲,已有家室,且在大明國,更有了妻小;而他出海謀生,正也是為了養活一家子的妻小與父母。既有家累,何錦,自不能像李魁奇這般,如此一怒,便想與倭寇,刀光劍影直取性命。茅屋裡的燭火搖曳,幽暗中隱隱透著殺氣,因為李魁奇,唯一依靠的父親,正是在海上補魚之時,被這批倭寇所殺。乃至顏思齊,聽了李魁奇的憤恨之言後,倒也有幾分擔心,這叫李魁奇的少年,恐真會在夜深後,往倭營裡惹禍;甚至是瞻前不顧後,為這裡的所有人惹來,無謂的血光殺戮。茅草屋外的北風有如鬼魅呼號,待得夜漸深,當茅草屋裡的幾個人,盡往腳落的臥鋪,躺在乾草上就寢;於是,但見顏思齊,便拿了張板凳,坐到了茅屋的門邊,倚牆而眠,以免李魁奇趁夜外出惹禍。..... 「歷史考証:魍港。魍港,即今日之嘉義布袋鎮好美里。俗稱虎尾寮,明末鄭成功來台之前,稱為魍港。明朝時期,倭寇及海盜,橫行中國沿海,而魍港,即為倭寇的最大根據地。由於明朝,嚴禁百姓與日本國通商,所以日本國的商人,若想與大明國的商人買賣,所有貨物的交易,便只能選擇在台灣進行。而魍港,正是倭寇與明朝商人,交易的最大據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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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