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劉過海的海上奇幻飄流
西元1433年,明宣德八年。際天極地的木骨都束國海域(今之非洲索馬利亞)。滄溟海洋的無涯浪濤間,但見一葉扁舟飄飄盪盪。扁舟上蜷縮躺著一個人,骨瘦如柴,渾身衣衫破爛,幾近赤裸;披頭散髮有如野人般,更難辨嘴臉。雙眼緊閉,不知其死活。唯其懷中似仍緊抱著一尊媽祖神像。正是隨鄭和出使西洋的香公─劉過海。近三十年,劉過海由二十初頭到年近五十,隨船隊六次下西洋,皆幸而能全身而返。不幸在其第七次下西洋,卻因在蠻荒的木骨都束國,身染不知名重病。因恐其病,傳染給船上的其他人。所以劉過海,被船隊隊,以杉板小船放水流,棄之於大海。這也不能說,劉過海隨船隊下西洋,怎知會有這樣的一天!事實上,像劉過海這樣,因染不知明重病,或傳染病。而被船隊拋之於荒島或棄之於海的。七下西洋以來,就算沒上萬,少說也有好幾千人。所以也不能說,劉過海不知道自己會有這一天。且除了染病外,遇到海上颶風,或遇他國戰亂,或遇到海盜。那船隊死得人更多。總是,出海走船三分命,要死要活全靠天註定。
飄盪汪洋的杉板小船上,原本看似劉過海已死。卻見其蜷縮的身體,忽然抽動了一下,臉上筋肉緊繃。原來竟像是在做惡夢....
「...舊港彭家門淡港,黑濛濛的黑夜籠罩,四周難辨天地。隆隆砲聲,從出使西洋船隊前方,港口另一端的方向傳來。三寶太監與眾將官驚醒後,齊奔到寶船尾樓的頂艙瞭望。砲彈落海,暗無天日的海面,濺起白色的沖天水柱。那沖天水柱,一次比一次又更靠近船隊。眾將官與三寶太監鄭和,終驚覺,船隊受到隱於暗處的敵人,以火砲攻擊。三寶太監鄭和,處變不驚,忙令將官調動船艦,予以反擊。未料,這一方船隊後方岸邊,忽又傳來殺聲震天。幾百支箭頭點火的火箭,恍若漫天星火,從岸邊射向了船隊。海船皆為木造,麻布船帆更易燃稍。一根根的火箭,或射中船帆,或射中船身,瞬間燃燒。受到攻擊的海船,船上的船兵,或提水救火,或以弓箭反擊,射向岸上,喊叫聲此起彼落,亂成一團...」 「...泊於彭家門淡港的船隊,受到了陳祖義盜夥的攻擊。縱是船隊有火力強大的火砲。但二百多艘海船,擁擠的泊於港口。且黑夜伸手不見五指,火砲再強大也毫無用武之地。彭家門淡港的岸邊,有數十座丈餘高的磚塔,盜夥藏身磚塔後。縱是從船上射箭反擊,亦無法擊退盜夥。前有火砲,後有火箭,腹背受敵,遍佈港口的船隊,轉眼已烽火已漫天。糟糕的是,數里外,正在舊港建官廠的營地,亦傳來爆炸的轟然巨響,從彭家門都能見到火光沖天。顯然連舊港建廠的軍營,亦受到了陳祖義盜夥的襲擊。畢竟舊港,乃是陳祖義盜夥盤據的地盤。論天時地利人和,陳祖義皆佔上風。使得三寶太監所率船隊來到舊港,欲擒陳祖義不能,反陷四面楚歌。其凶險不在話下...」
果真是惡夢。那是約三十年前,劉過海隨鄭和的船隊,第一次出使西洋。當時船隊在東西洋之交,蘇門達喇島的舊港國,遭遇到了海盜頭子陳祖義盜夥的偷襲。由於事出突然,船隊二百餘海船,蟻聚舊港國的彭家門淡港,擠得水洩不通。又值暗月,整個港口的海面黑如濃墨,天地難分。使得全無防備之下,船隊被陳祖義盜夥,殺個措手不及。四面烽火,有的盜夥身上還捆綁火藥,以肉身炸船,全然不怕死。據聞是陳祖義麾下,令人聞之膽寒的火雞自殺戰士。總之當夜,整個船隊可說被陳祖義的盜夥突襲,殺得狼狽不堪。隔日,海盜撤退。鄭和命將官清點損失。結果,一艘前鋒軍的三桅福船,被海盜劫去。幸而那艘船是運兵船,而船兵又多已登岸建廠。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另被火所焚,受損的船隻,則有十多艘。不可不謂損失慘重。
正是舊港國,陳祖義盜夥,佔盡天時地利與人和的優勢。且其盜夥的作戰能力,亦著實讓鄭和與船隊將官,出乎意料之外。經得參詳過後。眾人認為船隊的第一要務,乃是奉皇命出使西洋,並非勦滅海盜。但也不能說勦滅海盜不重要。畢竟像是陳祖義這種,為禍東西洋各國的大盜。若能將其勦滅,亦是為中國宣揚國威。只是船隊出使西洋各國,講究的就是門面。無非巨大如山的寶船,金碧輝煌,高檣大舶的艦隊,軍容壯盛;藉此以讓西洋諸國,臣服於中國之下。但倘若是為了勦滅陳祖義,而折損了船隊。如此船隊門面,難免有所損傷,進而亦難滿在西洋諸國面前,折損了中國浩蕩皇威。所以也並非是勦滅不了陳祖義盜夥。只是為了顧及出使西洋的諸國,船隊的門面。因此鄭和在與眾將官參詳過後,即決定暫先離開舊港國,前往滿喇加;以率船隊出使西洋,為首要。但卻也告訴舊港國的唐人頭領施進卿。再三對其保證,待船隊出使西洋返航後,屆時船隊再無所顧忌,必定傾力勦滅陳祖義。
「滿喇加在西洋的開端,木骨都束在西洋的末端。從滿喇加到木骨都束,西洋有幾萬里海路啊!我要怎麼回家呀!滿喇加再過去,就是舊港國。舊港國那裡商旅絡繹,還有上萬的唐人居住在那裡。只要我能回到舊港國,那就能搭上唐人的商船,返回大明國了...」飄盪汪洋的杉板小船,或是夢到了舊港國,劉過海的心中,似乎掀起了一線生機。一時昏厥小船上,瘦骨嶙峋的肉體,一縷魂魄幽幽甦醒。不,不是一縷魂魄,而是三縷魂魄。因為杉板小船上,正坐著三個人影。船頭坐著的,是一個如三四歲小孩之人。船尾坐的,則是一個青面獠牙,渾身獸毛,身長近三公尺,看似野人的怪獸。居中而坐的一人,卻是顏程泉。
原來,坐再船頭處的,那像三四歲小孩的人,正是名叫程超泉的超同學。坐在船尾,那像是野人的,則是名叫程原泉的原同學。二人,皆是顏程泉在東海大學唸書時,同寢室的室友。想是學校的老師說─「做一個大學生要培養寬闊的胸襟,與遠大的視野」。所以顏程泉與超學及原同學,這才興高采烈的決定,要回到十五世紀,參加鄭和下西洋的壯遊。萬萬沒想到,三人竟然被鄭和的船隊,給拋棄在非州的索馬利亞海域。既歸不得家,甚至飄流於汪洋,連陸地也看不到。
原本,身染重病的劉過海,被鄭和的船隊拋棄時。意識附著劉過海的顏程泉,還記得,自己好似還飄流到一個蠻荒的無人島。並在那無人島上,過了一年的蠻荒生活。縱是無人荒島,但島上至少還有老鼠可捕,有野菜可吃,有淡水,海邊的淺灘也可找些蝦蟹貝殼來吃。尚不至於餓死或渴死。只因有日,海邊飄來一尊媽祖神像。劉過海撿到媽祖神像後,痛哭流涕。際天級地的蠻荒之島,信仰虔誠的劉過海,認為這必是媽祖顯靈。所以給他指示,要他乘坐杉板小船出海,如此將可再遇到鄭和的船隊,並順利返回大明國的家鄉。於是思鄉心切的劉過海,即帶著媽祖神像,冒死乘著杉板小船離開無人荒島。就這麼在汪洋海上,隨著海流又飄流近十日。十日來,卻既沒看到鄭和的船隊,也沒看到陸地。攜上的小船的鼠肉魚乾,淡水,早都已吃喝盡。而一個人,不吃不喝,卻又能在汪洋海上,撐得了幾日。由此,坐在小船上的顏程泉,饑渴難耐之際,不禁怨怪起原同學與超同學。
「幹!都是原同學害的啦。那麼不知自我節制,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把淡水鼠肉魚乾,一二天就都給幹光了。都只顧到自己,沒顧到別人。真是太自私了。幹!」對原同學的不滿,顏程泉卻也只能幹在心裡,無可奈何。畢竟原同學,變成了一隻青面獠牙,三公尺高的凶猛野獸。連人話都已經不會講了,更別期待牠還有人性。而對同船的超同學,顏程泉也同樣充滿了怨怪。畢竟當初,要離開那無人荒島,乘著杉板小船出海,顏程泉原本以為超同學,有什麼神力,可以帶他回家,才這麼做的。而今在海上飄流了這麼多天,饑渴的恐就要喪命,卻連個陸地都沒看到,更沒看見什麼船隊。由此顏程泉怎能不怨怪超同學。
海洋之變態無時。顏程泉與超同學及原同學,幾日沒半滴水入喉,正是癱軟垂死於船上,喉頭彷彿有火在燒般的難熬。正當此時,晴空萬里的海面,忽而變暗,傾盆大雨陡然由天而下。豆大的雨滴,打在三人的身上臉上。只見船上三人,霎如快晾成魚乾的魚,朝天張開了大口,拼命接著這由天而降的救命甘泉。『下雨了,下雨了!媽祖保佑啊!』喝飽了水,暫解生命之憂,但見船上三人,喜不自勝;頓是邊找東西接更多的水,邊手舞足蹈起來。然海洋之變態,卻也帶來凶險。滂沱大雨越下越大,海面繼之波濤洶湧,竟是一場海上暴風雨來臨。澎湃的浪潮漸在海面有如形成了山峰,遍海的山峰一座山又壓過一座山,排山倒海的巨浪幾似要吞沒天地。置一葉扁舟於洶湧的波濤間,船上的人恰如丟入碗公的骰子般,上下蹦跳,轉來轉去,抓都抓不住。時刻都像要被拋出船外,被巨浪捲去吞噬於海。
海上的暴風雨,幸而沒持續多久。當海上的澎湃巨浪,漸再趨於平靜,船上三人滿臉驚恐,不禁慶幸,又撿回了一條命。然經得一場狂濤巨浪後,多日沒半點東西下肚的三人,卻又更倍感饑餓難耐。變成青面獠牙野人的原同學,又是虎視耽耽,有如虎狼看著獵物般,看著超同學。只不過居中而坐的顏程泉,手中始終緊握著一把匕首,刀尖朝著原同學。所以僅存獸性的原同學,有所顧忌,這才沒吃掉超同學。正當三人,彼此心懷戒懼,又僵持於船上。此時暴風雨過後的海面,卻見浪潮起伏的海面,似飄來一物。那物越飄越近,及至船邊,三人才看清楚。原來竟是一隻大黑猩猩,看似垂死般的抱著一塊木頭,飄流在海面上。超同學看見了,即忙喊說:『你們看,有人落海了。快,快把那人救到船上來!』
「怪哉!那明明就是一隻黑猩猩落海。超同學怎說是人落海!」儘管心中疑惑,顏程泉還是趕緊與超同學,從杉板船上伸手,欲拉起那飄流上的黑猩猩。無奈二人,氣虛體弱,使不上力,拉也拉不動那黑猩猩。正就此時,陡然卻見那垂死的黑猩猩,騰空飛離海面。二人嚇了一跳,仰頭看。原來是三公尺高,變成野人的原同學,一手變將那黑猩猩,給提到了船上。但原同學將那黑猩猩給提到了船上,可不是為了救他。將那黑猩猩提上船後,即見原同學,滿嘴咿咿喔喔,呲牙裂嘴,像是說:『好大一塊肉。現在有肉可吃了。咱都不必再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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