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洛伊人聲樂譜封面，副題為｢兩部分構成的抒情詩｣

白遼士歌劇｢特洛伊人｣(Les Troyens)，由五幕構成，演出時間大約要四小時，可說是大歌劇中的大歌劇，也能與華格納的｢指環｣分庭抗禮，兩者同樣都由作曲者自己編寫歌詞，寫作的年代也同樣在十九世紀中葉，雖然都動用了龐大的管弦樂團，以及眾多的歌手，但風格極為不同。

華格納在寫作樂劇時，已放棄了所謂的｢編號歌劇｣，那種一首歌接一首歌的方式，改採所謂的｢無終旋律｣，使劇中的每一幕能夠一氣呵成，無縫接軌。但白遼士卻還是堅持所謂的編號歌劇，｢特洛伊人｣正是其典型，還包括許多獨自成格的進行曲，芭蕾舞曲，合唱曲，看似規模龐大，但其實很古典風格，除了某些需要｢震撼性｣的場景外，音樂大多優美明晰，與華格納的厚重華麗井然有別。

歌劇分為兩部分，第一部｢特洛伊的陷落｣以及第二部｢特洛伊人在迦太基｣。第二部在完成五年後，於1863年首演，除了少數人讚賞外，未獲好評，之後上演了二十二次，卻都不完整。要到1890年，才由當時大指揮家摩特爾，指揮全曲的德語版，而法語原版的演出，甚至要等到1969年，才由柯林‧戴維斯指揮演出，此時白遼士已過世百年了，過程相當坎坷，如此龐大的作品，除了觀眾的接受度外，樂團編制太大也是個問題。

除了一般古典時期的標準編制外，還多了短笛，短號，英國管，古代笛，奧菲克萊德號(或低音號)，豎琴還希望有八台，以及大鼓，小鼓，小鈸，三角鐵，鑼。舞台後更需要三支雙簧管，三支長號，各音域的薩克號各兩支(不過都可以用小號，法國號，低音號取代)，古埃及的鈴，大鼓，雷鳴器，還要有二至三百人的合唱團，相當驚人。

第一部｢特洛伊的陷落｣，主要講的就是｢木馬屠城記｣的故事，由荷馬的史詩｢ 伊利亞特｣與維吉爾的｢埃涅阿斯記｣改編，希臘與特洛伊因為爭奪美女海倫交惡。特洛伊位在今天的小亞細亞，也就是土耳其境內，與希臘隔愛琴海相望，以下影片是柯林‧戴維斯1969年指揮的全曲版，到現在還是經典中的經典，這篇文整理了複雜的人物關係與希臘神話部分，希望能更清楚。

剛開始是G大調，清新簡單的前奏(0:02)，在特洛伊的平原上一處被遺棄的軍營，觀眾席右邊是希摩依斯河，河邊有阿基里斯的墳墓。

第一幕

1.特洛伊人的合唱(六聲部合唱，女聲二聲部，男聲四聲部)   

特洛伊的民眾興高采烈，他們被圍困了十年(0:41)，希臘軍終於撤走了。他們開心的看著曾經很憎恨的武器(2:04)，像是頭盔啦，盾牌啦，標槍啦，拿來當玩具玩。可是士兵提到了阿基里斯的名字 (2:30)，大家開始害怕，這曾是希臘第一勇士，但其實已成墳墓了啦，大家歡呼(2:44)。他們還看到一個龐大的木馬，被俘的希臘人說這是要獻給巴拉斯的(即女神雅典娜)，國王可能今晚要來觀賞(3:11)。大家當然先去好好觀賞個夠啊~最後出現兩支短號的連吹(3:40)。

2.宣敘調與詠嘆調   

卡珊卓(女高音,特洛伊公主&預言家)在人群中顯得不安(4:42)，這裡用了相當急促的六十四分音符，還有白遼士愛用的漸強漸弱：

她奔跑著，預感希臘人將使用詭計，眼前的和平只是假象，特洛伊人沉醉在歡樂中已放下心防。他還看到兄弟赫克托(國王戰死的兒子)的鬼魂在城牆上跑著(5:36)，目光憂鬱不安，似乎災難就要來到(6:17)。但她說的這些，連她的情人，小亞細亞王子柯羅波斯也不相信(8:11)，甚至也不願意和她成婚(9:43)。她說：｢柯羅波斯啊(12:21)，你必須離開特洛伊！｣(這段超像韓德爾的彌賽亞，白遼士雖看起來很”浪漫”，實際上是很”古典”的)。

3.二重唱

柯羅波斯(男中音)登場，問她為何離開宴會(12:53)，卡珊卓懇求他離開，但他不肯，因為愛她。柯羅波斯：｢恢復成原來的妳吧！停止可怕的預言吧！｣(14:17)但卡珊卓不願意。還說：｢災難要降臨了(16:33)，會有大屠殺(17:27，隨後出現像崩塌一樣的半音階下降)，特洛伊會被毀滅，你也會被希臘人殺掉。｣

柯羅波斯還是勸她，不過卡珊卓完全沒改變心意。｢如果你愛我，就快點走吧(20:02)！｣然而柯羅波斯覺得一切都很美好啊(21:11)！微風，起伏的田野上(plaine ondoyante,22:19)，有畜群吃草，牧人在歌唱。注意這段雖然小提琴的動態正如微風，低音卻常是半音階型態，暗示潛藏的危機。但卡珊卓仍說，這一切都是騙人的假象啦(23:30)。

隨後的二重唱(24:42)，兩人仍是堅持己見，沒有交集。最後卡珊卓放棄，｢那我們就結婚吧(27:00)，讓忌妒的死神，成為我們新婚的床。｣柯羅波斯欣然應允。

4.進行曲與頌歌(28:11)

四部合唱：｢永恆的神，接受我們的焚香，萬物的主宰，請接受我們的獻禮。｣這首頌歌經常在半途就把幾個音降半音，有點異教的感覺，與神秘的莊嚴，但仍然透露著不安，後來還加入了埃及鈴(31:34)，更加有異教氣氛。

5.舞蹈與群眾的遊戲，3/8拍子的舞曲(33:53)，5/8拍(34:14)又轉回原來3/8拍(34:37)，相當輕快活潑的曲子。

6.啞劇(35:30)

由演員不發一語表演，由合唱在旁描述及感嘆。四部合唱：｢赫克特的遺孀安德洛馬克(35:58)，帶著兒子去見國王與王妃，她們都穿著喪服。｣國王要為孩子祝福(38:53)，但孩子因為害羞躲到母親安德洛馬克身後(39:38)，讓她更加悲傷。

安德洛馬克帶著兒子離去，卡珊卓十分同情她(39:43)，特洛伊的婦女為之哭泣(41:03)。

7.宣敘調 (42:26,前奏與第一幕的前奏有相似)

埃涅阿斯跑了過來，這位主角男高音登場了，他是維納斯女神與凡人生的兒子。他唱：｢國王，士兵，民眾全部推擠成一團，祭司拉孔覺得怪異，想要投擲長矛(42:46)，破壞木馬，此時卻有兩條大蛇(43:05,注意法國號&長號的低音漸強)撲向他，把他纏繞，然後生吞活剝。｣兩條蛇在原著中又鑽回雅典娜那裏，其實...雅典娜因為特洛伊國王的兒子帕里斯，把金蘋果給維納斯而不給她而生氣，也想要消滅特洛伊。

8.八重唱與二重合唱

在場所有人一聽，都快嚇破膽(43:37)，形成精彩的八重唱&合唱：｢拉孔！這位祭司被生吞！｣八重唱包括國王(男低音)，王妃(女高音)，埃涅阿斯，阿斯卡涅(埃涅阿斯之子，女高音反串)，卡珊卓，柯羅波斯，潘托奧斯(男低音，神官)，赫雷諾斯王子(男低音)，一再反覆的唱：｢可怕的懲罰！神秘的恐怖！嚇人的敘事，讓人血液凍結。｣最後大家大叫：｢可怕！｣(49:37)。

9.宣敘調與合唱

埃涅阿斯祈求女神保佑(49:59)，國王普萊姆命令木馬速速進城(50:18)，獻給雅典娜，好脫離災厄，還用兒童，婦女，戰士等組成儀仗隊。卡珊卓一直喊著災難(50:57)，但無人理會她。

10.詠嘆調

卡珊卓無法阻止(51:45)，她深知在如此歡樂的儀式後面隱藏的是災難，她喊著：｢祖國的榮光！(52:37)｣，淚流滿面。

11.終場(53:56)

特洛伊進行曲，木管分為三群，都在舞台後演奏，以製造出遠方而來的效果，也加入了四種音高不同的薩克號。卡珊卓聽到聖歌的聲音(54:34)，合唱隊頌揚美麗女神，眾神之女雅典娜，木馬就這樣進了城(55:44)，卡珊卓莫可奈何，眾人唱著聖歌，｢笛聲到了最高音(56:30)｣，此時加入了六到八台豎琴，頌讚雅典娜 (58:14)。

但沒多久人群就覺得不安(58:39)，因為在木馬裡似乎聽到了兵器的聲音，男人們以為這是吉兆(58:56)，但卡珊卓知道完了(59:21)，木馬裡的軍隊將一湧而出，｢具大能之神，竟引領大家掉入深淵(59:52)。赫克托的姊妹，妳將葬身於特洛伊(1:00:18)！｣幕落。

希臘(Greece)與特洛伊(Troy)隔愛琴海相望

第二幕

半武裝的埃涅阿斯躺在床上(1:01:06)，兒子阿斯卡涅驚恐的從房間走出，他走近父親的床(1:03:25)，赫克托的鬼魂也來到埃涅阿斯的身邊(1:04:04)，有詭異的法國號阻塞音響。他鮮血淋漓，頭髮凌亂，還嘆了一口氣，遠處傳來崩塌的聲音(1:05:07)，埃涅阿斯看到赫克托的鬼魂猶疑了一下，但隨後和他說話。

12.宣敘調

埃涅阿斯問赫克托為何面容憂傷憔悴(1:05:24)？赫克托的鬼魂(1:06:43,男低音,聲音須逐漸減弱到最後)：｢快逃吧！敵人已經打到城牆來了，特洛伊即將毀滅。去吧(1:08:04)，去義大利，在海上漂流，在那裏重建你的國家，成為世界的統治者，然後英雄之死在等著你！｣

13.宣敘調與合唱

潘托奧斯揹著特洛伊的神像。埃涅阿斯問他可有良策(1:09:53)，潘托奧斯說國王不見了，木馬裡的士兵衝了出來(1:09:10)，到處屠殺，放火，這可能是最精采的橋段，卻不是用演的而是用敘述的：

阿斯卡涅：｢皇宮崩塌了！｣柯羅波斯與埃涅阿斯拿起武器(1:10:42)，｢戰敗者能得救是因為絕不等待。｣男聲合唱：｢戰敗者能得救是因為絕不等待(1:10:59)！我們努力保衛，準備迎接死亡(1:11:27)！｣

14.合唱-祈禱

在宮殿內的席貝莉貞女神祭壇(1:12:10)，燈火已被點亮。許多婦女或坐或臥(三聲部合唱，女高音2&女中音1)，極為疲憊沮喪。大家唱：｢強大的席貝莉女神啊(1:12:46)！求妳幫助我們，從凌辱及奴隸中解救。(1:14:46的哭泣音型)｣

15.宣敘調與合唱

卡珊卓上場，頭髮散亂。｢放心(1:15:41)，妳們不會死的。英勇的埃涅阿斯三次回到戰場，解救了被關在城堡中的百姓。不久妳們將在義大利(1:16:14)，重建一個更強大美麗的國家。｣合唱：｢柯羅波斯呢(1:06:42)？｣卡珊卓：｢他死了。這是我最後一次在祭壇前敬拜了。接下來我將追隨夫君，結束我無意義的人生。｣合唱：｢這可敬的赫克托之姊妹(1:17:30)！解救我們！｣

卡珊卓：｢特洛伊要滅亡了(1:18:05)！｣合唱：｢絕望！悔恨！｣卡珊卓要她們拿起武器抵抗。合唱：｢我們願意追隨妳(1:19:46)。｣卡珊卓：｢妳們不願意被勝利者玩弄，奴役嗎？｣合唱：｢我們發誓不會！｣

16.終場(1:20:10)

婦女們：｢我們同享榮耀，同擔苦難。我們的死亡將侮辱希臘人的勝利。｣卡珊卓卻發現其中有幾個女人在顫抖(1:20:50)，原來她們想投降。她嚴厲斥責她們，要她們滾，這幾個女人請求寬恕(1:21:29)，就離開了。

留下來的女人們：｢我們和你一起死(1:22:05)！決不投降當奴隸！｣卡珊卓叫著夫君，國王，兄弟的名字(1:22:59)，說終於可以重聚了。此時一位希臘人的首領進入(1:23:15,男低音)，看到她們如此的堅貞也覺得動容，但其他的士兵只管搶奪財寶(1:23:46)：

卡珊卓痛斥他們的無恥暴行，她死不投降，拔劍自刎，但仍直挺挺站著，隨後姊妹波莉也自刎了(1:24:17)，希臘兵找尋逃脫的埃涅阿斯與其他特洛伊人，婦女們喊著：｢救救我們的孩子(1:24:43)，埃涅阿斯，義大利！義大利！｣隨後也都自刎或互相砍殺，見到此情景的希臘人驚慌逃開。卡珊卓終於不支，朝著聖山伊達的方向，高喊著｢義大利！｣，隨後倒地死去，預言著特洛伊殘存的人民，將由埃涅阿斯率領，到義大利復國，幕落。

白遼士在第一部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大概是他的重唱與合唱曲，規模繁複，但表達的感情直接，歡樂就很歡樂，驚慌失措就驚慌失措，悲慘就很悲慘(好像廢話)，不過這是真的，有些減省音符的作曲家總是點到為止，但白遼士務求淋漓盡致。另外就是那些多采多姿的樂器編制所帶來的效果，例如描述特洛伊的風光明媚，祭神的慶典，大蛇的血腥恐怖，皇宮的崩塌，他尤其重視音響設計，這都是開風氣之先，並影響了後來的許多作曲家，也把他那文學性很濃的劇本詮釋得適切，真是規模壯大又浪漫抒情的史詩，至於第二部｢特洛伊人在迦太基｣更加精采，就留待下集再說了。

文接： ｢特洛伊人｣第二部：特洛伊人在迦太基(完結篇)

文／總譜註解：夏爾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