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穎

　　偷來的贓物如果丟了，千萬不能報警，那是連笨蛋都知道的常識。

　　而偷來的男人丟了，則更不能報警，這是行走江湖的女人都該了解的事。


　　岫蓮是個行為舉止都像歡場女子的女人！

　　是的，歡場女子，舊時代的上海灘那種，穿著小旗袍搖著大屁股，手裏從腋下抓出一條紅色汗巾邊走邊搖說：「唉唷！陳總，終於把你盼來啦，你怎麼那麼久沒來啦！」

　　陳總我，擰了她臀部的肥肉一下；被吃豆腐可不能生氣喔，她假裝舉起一朵三寸金蓮，跺了一下地板，改用嗲嗲的聲音發嬌嗔：「討厭啦，死相！」

　　這是我們偷歡時最大的樂趣所在。

　　哈！這是什麼時代了，還會有人舉止像歡場女子？

　　嗯，是很奇怪，所以可以說，她是一個「活在夢裏的女人！」

　　那種聽到結婚進行曲會傷感得咬手臂，見到新娘子穿婚紗會流淚，看到感動的日劇會擁被，想男人想到無法入睡的那種夢幻女人。


　　夢幻女子岫蓮的專長是：偷男人！

　　她最喜歡偷的是「別人的丈夫」，尤其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長、總經理、或小開們，她堅信這種男人不但口袋飽飽、荷包滿滿，連銀行戶頭都撐得瀕臨爆炸。

　　她就要偷這種男人，絕對不當別人的老婆，絕對可以接受被富商包養的行為，她想：

　　「啊！多麼好，只要待在家裏就會有收入進來，服侍一個男人，就可以有一筆固定的『薪水』，反正不是他老婆所以不必煩惱他會不會在外面偷吃。出門上班趕公車擠捷運拚打卡的女人多可憐，我尊貴的身體不是隨便一個貓頭鼠臉的男人就能亂碰的呢！」

　　雖然這麼想，她找了很久很久很久，還是找不到半個想包養她的男人。


　　岫蓮的生理年齡已經卅二歲了，而心理年齡卻只有十八歲，她還猛往臉上貼金地說：「我有一顆十八歲小姑娘年輕的心，絕對不會老喔！」這是她扭著屁股，手指著空氣說出來的話。

　　卅二歲的女人，結婚的警報早就拉了好久好久好久，她不是不急，而是越急就越找不到好對象。

　　她還在為自己在廿五歲的時候拒絕了一個男人求婚之事而沾沾自喜著：「我那時候想，事業未成，怎麼能嫁人呢？你看，我不是嫁不出去哦！有人向我求過婚喔！」

　　此地無銀三百兩喔！

　　她說這話時，我彷彿看見她抓起腋下的汗襟抹了一下額頭那種心虛的模樣。

　　「既然找不到好對象，那乾脆就不要想結婚吧！」我這麼提議著

　　「Ａ～我也這麼想耶，不結婚、不當人家老婆也可以啊！可是我還是不想放棄找男人靠嘛，不然老了怎麼辦，那時候人老珠黃不能工作了，誰來養我啊？」

　　「靠自己啊！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

　　「可是如果我可以找到一個很有錢的男人靠呢，那不是更好嗎？」

　　「那妳就去找啊！又沒有人拉著妳！想做什麼就當下立刻去做，不要等到頭腦不靈活、行動不方便以後才感到遺憾。」

　　「這話可是你說的喔！你不會後悔喔！」

　　「不會、不會、絕對不會！好了，別廢話那麼多了，快上床吧！我老婆還在等我回家吃宵夜呢，快點，別囉嗦了！」


　　像岫蓮這種活在夢裏的傻女人我最愛了，我的總經理頭銜就是吸引她的主要原因，我們認識的經過很簡單，她打電話來推銷保險，卻反而把自己推銷給我了。

　　一開始我就說得很清楚，我有妻有子，只不過生活單調重覆無聊地荒，只想在外面找點刺激，不會給她任何名份，她要什麼我就買給她，不過上限是每個月兩萬元，外加不定時陪睡。

　　每個月兩萬元是從我的交際費撥出來的，其他的金錢、車子、不動產等等，統統都在我老婆名下（我老婆學歷很高，又是理財高手，可以把一百萬在短期內變成一千萬的那種），如此一來，別的女人不會從我這裏坑走太多，也算是自保之道。

　　兩萬塊錢連開一瓶洋酒都不夠，這麼便宜的爛條件，岫蓮居然同意，可見她真的是急慌了！

　　我跟我老婆的感情很好，只是性生活無法滿足彼此，於是我們各自向外發展，然後緊緊守住家庭；身體雖然不協調，但靈魂是在一起的。

　　和我親愛的老婆相比，岫蓮的條件真的差很多，岫蓮她膚淺、口才很差又喜歡喋喋不休，沒有什麼真本事，還自以為是仙女下凡，以為男人看到她就會暈頭轉向；而事實上我真的是被她的愚笨嚇得暈頭轉向，哈！


　　岫蓮年輕的時候是當導遊的，常常帶團出國到世界各地去遊歷，出一次團起碼賺三萬，她又兼差做旅遊應召，幾年下來荷包常常滿滿。

　　她在丰采最盛的時期陪過幾個富商，跑車有過一部，銀行存款有過七位數，但生活奢華，財來得又多又快，也去得又多又快。

　　後來年紀漸漸大了，皮膚彈性越來越差，富商們對她的興趣也就越來越低，她也因為體力大衰無法再帶團過那種時差壓力的日子，只好轉行賣機票，機票賣久了又覺得無聊，所以改行做起保險業務員。

　　她因為和富商交往久了，培養出一些人脈和敏感度，知道什麼樣的男人會買她的保險，什麼樣的男人會買她，所以目前為止財源還算不錯，沒有一天是空手回家的。

　　但她也知道自己臉皮越來越厚，皮膚越來越粗，她能在這個社會上存活，靠的只是吹捧巴結和肉體吸引力，總有一天美色不再，還是會摔得頭破血流、摔成社會版頭條新聞。

　　所以岫蓮不停地織夢，夢想能找一個大富豪依靠，當二奶也好三奶也罷，只要有人肯包養她過到下半輩子，讓她不必辛苦在外四處奔波就好了。

　　她有一個朋友就是這麼好命，那個被她朋友親暱地叫著「老公」的富有建築師，每個月給她朋友十五萬花用，還送了一棟豪宅當禮物；更玄的是，建築師的大奶和二奶都知道她朋友的存在，三個女人三個家，建築師竟也都安撫得好好的。

　　玩女人算什麼？這才叫真男人！


　　但是，女人們羡慕歸羡慕，大家也要知道，我們富商花錢也是要挑貨色的，太醜的不要，太胖的別碰，身材太差的想都甭想，年紀太大的當然更是免談；反正我們手上有的是錢，而世上年輕美女如雲，一個接一個換貨嘗新，純粹身體交易，好聚好散，誰都沒有怨言。

　　而就算是我們從幾萬個貨色裏挑揀出來包養或使用的美女也是有「保存期限」的：做愛技巧生疏退步的就丟，一張臉看膩了就新換一張，身材差了、皮膚鬆弛了就不要，不聽話的就叫她走，想告密勒索興風作浪的就打；我們是付錢的大爺，當然是我們說了算。

　　但有時我們面臨財務危機當然就付不起召妓錢，那時只好忍一忍，再不濟，家裏也還有一個老婆等著我，這就是我們富商不會輕易離婚的原因之一。

　　這個世界是男人主「宰」的，有錢的男人本來就會受女人歡迎，世上女人那麼多，只要有錢還怕沒有女人肯要嗎？

　　而岫蓮之所以會被我看中，主要是因為她傻，就算我躺在她身邊作夢時不小心洩露了公司機密，她也完全毫無知覺，不會精到反過來算計我，這種女人傻得讓人很放心。


　　岫蓮很愛講話，有一次我們在她的住處休息，她突然有感而發：

　　「陳總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

　　「唉呀，聽我說嘛！」

　　「好～說呀！」

　　「現在很流行『姐弟戀』耶！」

　　「喔！那怎麼樣？」

　　「我想，也許我應該可以找年輕男人啊，有些幼稚男人很喜歡『熟女』。」

　　「嗯，可以呀！小男人配大女人主要是想找依靠，老女人成熟的心理可以幫助小男人學習做人處世。不錯啊！妳的夢想可行性很高，趕快去做吧！」

　　「真的？謝謝陳總，那我就去做囉！」

　　於是岫蓮就去勇敢追夢了。


　　她跑去對一家上市電腦公司的廿三歲白臉小開說：

　　「我知道你有老婆了，但是我不會計較，讓我當你女朋友好不好？我會好好伺候你的。」

　　小開年紀小志氣高，好的不學，光立志學他老爸偷腥，這種女人自動送上門來的機會可遇不可求，他當然馬上說好。

　　誰知小開的廿一歲老婆也是年紀小志氣高，知道岫蓮的存在以後，邀了一連娘子兵團，並重金賄賂鎖匠，連夜殺到岫蓮家，破門而入抓姦在床拍照存證。

　　小開被老婆拉開，自己閃到一邊穿衣服兼看熱鬧，床上光溜溜的岫蓮則被一群荷爾蒙分泌過盛的女人取笑嘲諷：

　　「唉唷～屁股這麼大，胸部這麼小，皮膚這麼皺，年紀這麼老，拜託，男人要找野味也要挑一下好不好？這種貨色你也肯要？」

　　伶牙「利」齒的小開老婆帶領眾女人把岫蓮羞辱得顏面無光，然後一群女人就一起開打，乳房、頭髮都是女人受凌虐的最佳部位；她一張臉也被留著長長指甲的貴婦們抓得面目全非，眾人有的用高跟鞋、有的用掃把、有的用皮帶、有的用藤條、有的用馬鞭將岫蓮打得遍體鱗傷，等到傷勢重得差點送急診時，娘子兵團才住手。

　　小開老婆臨走前還撂下狠話：

　　「哼！賤女人，看妳還有什麼面目見人，我讓妳再也偷不了男人！還有，我警告妳喔，是妳偷我老公在先，如果妳敢報警，我有照片做證據，也有這一幫朋友做證人，到時候我不但會告妳妨害家庭，還會把妳的裸照放到網路上去賣！哼！」

　　一群人將裸體的岫蓮整得灰頭土臉，徹底毀容。


　　岫蓮打電話來向我求救，聽到經過緣由之後，我當然更不能出面，免得曝光自毀前程。

　　她哀莫大於心死，自己撥了電話叫來救護車自己赴醫院治療，我是看到報紙上的社會版描述才知道她傷勢很嚴重，據說她那一張臉醜得連自己都不敢照鏡子。

　　記者問要不要控告打傷她的人，她只能搖頭苦笑。

　　這怎麼能告？對方那天已經拍了照，放了話，打了人，這全都是因為自己理虧，自己妨害人家家庭，況且當初還是自己送上門的，這筆糊塗帳到底要怎麼算？


　　出來行走江湖的女人都知道，偷來的男人丟了，千萬不能報警；這是連活在夢裏的女人都知道的行規。


【活在夢裏的女人】／方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