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係2002年舊作，摘錄刊載於印刻文學生活誌2008十二月小說，全文收錄於短篇小說集《薑路》（山海文化，2009.8）

６

　　西邊的狀況，比北方輕鬆多了。
　　部落的西邊，是中央山脈東面坡的延伸，因為是部落族人乘涼閒談之處，所以長年以來，這裡保留了許多數百來歲的巨木。白天這裡涼爽適意，是部落族人除青年聚會所以外，最常來的地方。白天人來人往，倒沒什麼，傍晚以後，這裡便少有人跡。這些成了精的巨樹，便開始不安份的幻形、遊蕩。甚至到部落裡，誘騙晚上偷偷出門遊蕩的小孩以及醉漢，然後讓他們迷失在西邊山區森林；或者化作年輕的男孩女孩，捉弄部落的青年。
　　部落族人不堪其擾，在女巫查出真相後，受愚弄的族人便要求砍伐這些巨木，但是部落長老擔心雨季大雨沖刷後，會造成土石流，釀成災害而堅持保留。最後協商的結果，責成部落女巫集體作法設置「法術閘口」，限制這些樹精進入部落。許多年來倒也相安無事，但上次的自殺事件，所造成的法力失衡，誘發了這些樹精乘機進入部落，連帶牽引了西邊山區的山魈與獸精，也跟著進入部落危害族人，最後也在部落女巫集體作法半個月後才恢復平靜。
　　比起會造成部落族人連串厄運等連鎖反應，而態度囂張、肆無忌憚的北方魂魄、邪靈。這些樹精其實是溫馴、害怕人類的，只敢在夜深濃霧或部落不平靜時它們才會出現。
　　這裡頭最厲害的是接近村子口，那棵據說有四百歲的紅茄苳樹。它並不是部落周邊最粗最老的樹，也不是最早成精嚇人的樹。但是因為百年前一位傳奇的部落女巫，在這樹下建立她的茅草住屋後，它直接間接的吸取女巫溢出的法力，沒幾年這茄苳樹，一下子變成這部落周遭最厲害的樹精。雖然法力不足以傷害人，但是，入夜後變成人樣，去迷惑部落族人的小把戲，還是讓眾樹精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可讓部落女巫覺得討厭。上次的自殺事件，就是這茄苳樹精，率其他樹精進入部落。部落女巫作法清除所有邪靈的同時，阿鄔特別斷了這茄苳樹的一個粗氣根。這件事狠狠的記在茄苳樹精心裡，今天傍晚它對阿鄔作鬼臉，就是有這麼個示威的意思，只是法力早不如前，這茄苳樹精也不好太造次。
　　這一回，好不容易天色全暗了下來，雲層又配合著遮蓋整個部落，這茄苳樹精便吆喝著其它樹精，一起努力幻做人形，向部落方向移動。只見大大小小的樹精，努力的幻作人形，卻因底子太差，只形成了奇奇怪怪的型態：瘦的只剩一張皮的；白的像水母一樣半透明，還見得到青綠血管不完整的分佈在短短四肢的；有的頭特別大，卻沒長幾根頭髮的；有的一對眼睛一個凸一個凹；有的缺了個手臂或是手臂特別細；幻成小孩子的樹精看起來還好些，只是止不住鼻涕口水的汨汨亂流，讓人看了噁心。（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