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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1/09 13:30:02瀏覽1494|回應0|推薦18 | |
從那天起,他讓侍衛長每日鞭打他
撰文/蔡瑋 (海蓮.漢芙,萬歲。反小說,萬歲。) 「聽說你休了你老爸。」蘇聯留學時期的朝鮮同學,初見面第一句說。 侍衛長報知「聽說先生」來電,結果是想讓伊替剛出生的小孩命名。 「在這世界上,也只有我們兩個那麼想幹掉自己的老爸。」 伊沒想到「聽說先生」居然還記得他。當初他就不打算理他的。 「叫正恩吧。」 電話那頭,話哽在喉頭。 父親的背影。群眾呼喊萬歲的聲音,像一粒粒陽光灑落。 老人像玻璃做的鑄像,一碰就碎掉。 「不好叫公子做這事兒。」剛回國的時候,老師這樣勸父親。 「沒有老子讓兒子當黑手的。」,老人真正琢磨的是這個意思。日後竟一語成讖—像揮不去的夢魘。 伊做了一個夢。 伊夢見自己從旗子上拿下一把大槌子,一把將玻璃鑄像砸爛。 醒來,他只記得旗子一片腥紅。 「父親,最近都忙些什麼?」 「願主保佑你平安。在寫光啟傳呢。」伊早知神父最近做這事。 雖厭惡刺探那檔事,當下竟讓卑劣的優越感得逞。 「光啟老兒,有什值得寫的?」 書稿的副本,伊是事先看過的。伊知道光啟活得很老才壽終。伊在心裡佩服光啟的為人。但伊忍不住語氣上給人相反的暗示。 「光啟了不起啊!」神父是老實人,實話實說。不老實的,就已經見風轉舵了。 「怎麼個了不起法呢?」 「大明朝,皇上殘忍又猜忌。光啟不容易啊。」 「不就是不避嫌嗎?」 「那時候誰敢提向澳門紅毛買大砲?只有光啟。」 「他不怕嗎?」伊喜歡問人怕不怕。血,讓他感覺超脫。 「光啟怕。」 「那他還提呢?」 「清軍已經在門口了,怕也不成。」 「畢竟還是怕的。」伊這樣說,是想知道神父是否能說出他心中以為的關鍵。 「還是怕。但光啟苦修。光啟每日鞭打自己。」 「他不怨嗎?主這樣試探他。這樣的皇上,這樣的國家。」伊感覺有些滿意神父的回答了。 「不怨。因為相信主,光啟不怕。」神父的語氣像哄小孩子。 「父親,你又在說教吧。」伊將話聽成是在說自己了。 神父贏了。 伊先讓人拷問侍衛長—「聽說先生」電話洩密給美國人的事。 其實事情並沒有洩漏。 等到侍衛長快要崩潰,伊繞恕了他。 從那天起,他讓侍衛長每日鞭打他。 沒人知道伊在學誰的榜樣。 侍衛長直到死都只知道那是個會殺頭的秘密。 伊對侍衛長不感覺愧疚,不覺得憐憫。 伊是雙面人。伊曾為此怨懟主。 伊得了糖尿病。 苦修終止。 「主竟也不容許。」 伊的精神更苦悶了。 而他想到其他替代的法子。 「基督徒可以殺人嗎?」 伊最近想起在美國時暗殺他的青年,故意讓人這樣問他。 「…」 在那之前年輕人每天想的,就只是明天會不會被槍斃。 經這一問,年輕人的反應先是痛哭,之後跪下來請主原諒。 「主啊,我見不得人靈魂的污穢。我忘了自身的。我犯了重罪。」 青年的痛哭,讓伊想到了懺悔。又讓他想到了自己。 還有。 「過好日子不好嗎?有什麼理由呢?」 這回是一名原住民。 已有家室的他,因為協助外國神父掩護異議份子偷渡被捕。 神父驅逐出境,相同的庇護管道對他無效。 「貧窮更親近主。」 為了這句回答,伊徹夜難眠。 伊站在胡佛水壩的堤防上。 視野無限寬廣。 只有他自己。 頭一次,他感受到徹底的自由。 「是放逐嗎?一個做情報的人的名字。」 伊心裡發笑。但馬上又想到自己也是做情報的,而且是頭子。 「是懺悔嗎?」 伊抬頭。 天朗無雲。 張開雙手。伊想暫時拋下一切。 「世界依然存在」。伊感覺到—渺小。 那是伊頭一回感受到恩典降臨,畢竟是像他這樣的大人物。 曠野無人。 唯獨水泥地上有個黑影。 伊看得出神。 侍衛來找伊。 電塔與伊的黑影,重疊成一座十字架。 「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終,自作不典,式爾,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殺。」 「明知故犯,不知悔改,雖小罪必殺。」老師來為伊講解尚書。 「所以比干必須死?」伊沒安好心問。 老師走後輪到神父講解聖經。 胡佛水壩上的黑影落在曠野上。 一群人肅穆安靜地朝黑影指的方向前進。 走在人們前面,有個背木樁的人。 周文王化身基督耶穌。 閱兵台上,一粒粒陽光灑落。 伊像一座玻璃鑄像佇立,一砸就破。 台下的人群,排成一座黑色的十字架。 人們抬著伊通過廣場,通過人潮的目光。 伊努力維持著張開雙臂的姿勢。 手的感覺正一點點消失。 伊撐著在文件上簽字。 「渺小」是恩典。 恩典是「渺小」。 天朗無雲。 … 伊臨終前戒嚴令解除。 沒有人當那是伊的玩笑。 (蔡瑋,20180108正恩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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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