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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1/22 13:06:40瀏覽1030|回應2|推薦18 | |
〈誰是自家人〉(小說)
我正要趕人,你卻笑嘻嘻的開口說話,像看穿了我的心,吃定了我整個人似的 撰文/蔡瑋 眼看就要被抓進瘋人院,不快想點辦法,可不行。誰會料到員警才剛進門,無賴的你竟然說: 「請把這人抓走,他沒經過我的允許,就闖入我家。」 但,員警也不是沒見過世面,望了望你,又望了望我。當時,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大概只能用氣急敗壞來形容。一臉鎮定的員警,一開口就知道很有學問。 「你們誰是屋主?」 「我。」 「我!」 你又很厚臉皮的裝出一副屋主的大模大樣。我一聽就急了,從我的聲音就知道。 「戶口名簿拿出來。」 員警才說完,我的腦子突然飛快的轉到下一幕的情景。 「上面登記的屋主是誰?」 「是我。」 「不,我才是。」 到那時,我一定又被你坑。不,我必須先發制人。當我這樣想的時候,我說話了: 「警察先生,電話是我打的。沒甚麼事了,是自己人,一點點誤會。」 當我說出「是自己人」,你的眼睛都亮了,嘴角帶著笑,好像很得意。因為,你剛尾隨我進門時,就是說的同樣的話。也就是因為那句話,我一著急,才打電話報了警。 「沒事不要隨便打電話。自家的事自己解決。我走了,別再打電話來。」 才剛把員警打發走,我立刻把門閂上。衝著你說道: 「是自家人嗎!是自家人嗎!」 我手裡不知何時抓了一根棒球棒—給螢光漆漆成綠色的。我記起來了,這是我向愛心二手商店買的。就因為這怪異的顏色,看起來挺邪的,怪唬人的。 球棒在我的手心,拍出歹徒尋釁的劈啪聲,好像我突然任性的強制自己,必須用一枝球棒代替我的一隻手掌來拍手。哪有人這樣的?有的,電影中的流氓準備修理人的時候,就是這等模樣。你顯然很少看電影,這回真的被我唬住了。 「是…是…」 只見你一臉驚慌,連說話都打結。裝得還真像,我幾乎要被你唬住了。我直覺無賴如你,還不至於這麼容易被唬住。 「既然是自己人,就必須守規矩。我看書、我寫東西的時候,不准吵我。電話由你接,垃圾由你倒,吃完的碗自己洗,不准待在浴室裡超過10分鐘。」 「還有其他規定嗎?」 你得意得好像終於達到目的,臉上的笑容彷彿在嘲笑我。 「別得意,誰相信你了。沒做到就是揍。休想打這根棒子的主意,門都沒有。它只在我想它的時候,它才會出現。」 這是真的!我的目的,是讓你知道,什麼是做人的分寸。什麼事是大家必須遵守的,否則,誰都別想獲得自由。即使你是個無賴,但總還是所有人中的一個。所有人都必須遵守的公設,你也必須遵循。我既然心中有所有人,你也不算太大的妨礙。但,你若是都沒做到,我打得你做到。總有一天,我打得你了解,你那多餘的個人欲望,對所有人的自由,是一種妨礙,這「所有人」自然也包括你在內。到那之前,我都當你是不曉事的兒童。我會讓你知道,甚麼是盡一個人的職責,盡責的好處就是享自由。在你明瞭之前,我會讓你有足夠的動機學習就範。 這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天空中出現一粗一細的兩條噴射雲。臉書上有網友說,這就是好天氣才能見到的美景。這根本就是鬼扯!這兩條線,是中國的轟炸機,與台灣的經國號戰機,在空中對峙的時候留下的。我甚至知道兩位飛行員當時在無線電中的對話。 「這是中華民國空軍,你已經侵入台灣的領空,請立刻轉向!請立刻轉向!」 「是自己人。」 這對話錄音,一周後已經傳遍網路。可,當飛行員在天空中對峙,我心裡早已經有了底。而,你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之後,我走到哪,你就跟到哪。如影隨行。 早上,我送孩子出門上學。路過抗議改革年金的人群,猛朝經過的第一公民的座車,開瓦斯喇叭兼叫囂。 「你們大人這樣做,會吵到在學校上課的孩子。」我說。 「沒事,是自己人。」 首席公民的座車才離去,抗議的人群也跟著散去。我沒好氣的往家裡去。時間還早,經過立法院的時候,我出示了身分證,一會兒我已經坐在旁聽席上,認真的看民意代表審查前瞻法案。一陣煙霧襲來,差點把我的眼睛弄瞎,我想到幾年前發生在水上樂園的塵爆慘案,驚嚇得大叫一聲躲在座椅下。 「是麵粉。沒事的,是自己人。」 當我信了正朝我說話、釋出善意的民意代表,剛剛坐回到我在旁聽席上的座位,一顆裝了不明液體的氣球又突然飛來,打掉我的深度近視眼鏡不說,還弄得我全身都濕透。這回不等我開口罵人,對方早已先聲奪人,但我一點都不感激對方的好意: 「只是水球。沒事,是自己人。」 我衣服濕了,就不想再繼續待在立法院,而是往公園方向走。我這一身狼狽,叫我怎麼搭公車。去公園曬曬太陽,還能曬乾不少。 當我才踏入公園入口,一個歐巴桑騎著腳踏車,從我的身旁竄出,嚇得我立刻退了一步,後腳跟很不幸的踩到平日我最不喜歡在公共區域出現的東西—寵物的糞便。原來一名熟女正在一邊餵食流浪犬。看我尷尬的動彈不得,兩隻畜生以為是食物來了,正興奮的朝我衝了過來。若不是我擁有相關的避險知識,立刻將雙手舉高,我整個人恐怕已被撲倒在地。這時,我又領略到台灣人的友善文化。 「沒事,只是腳踏車。」 「沒事,只是狗狗兒。」 然後兩個女人衝我一笑,不約而同說: 「是自己人。」 我用我另一份在海島成長經驗養成的避險知識,在公園的草皮上磨了磨我的鞋底。一輛載滿植栽的公務車打我面前經過,加速時引擎發出的柴油味,嗆得我立刻俺住口鼻。 「這到底是不是公園?讓市民呼吸這樣的空氣,這樣對嗎?」 索性,公園我也不逛了,直直往家裡去。趁路上行人不多,曬曬我的衣服,也是一樣。 等我好不容易到了家,渾身上下已經分不出是立法院的自來水,還是我自己的汗水。我剛脫下弄髒的上衣,打算洗個澡,左邊的鄰居正在陽台燒紙,煙與灰都飄到我早上才洗好晾乾的衣服,全都是一個味。我隔著鐵窗,朝正在捏紙錢的老太婆大聲抗議: 「燒紙不會到天台的公共香爐去燒,你的菸都把我才洗好的衣服弄髒了,快點住手!」 這時,剛巧老太婆的忤逆兒子,也出到陽台上抽菸。她母親就是用燒紙錢向死去的老頭抗議,不然她的兒子怎會一副事不關己、蠻不在乎的模樣。 「喂,你!我說你多少次了,你要我半夜上你家按門鈴嗎?你到底知不知道吸菸有害健康,你還讓人吸你的二手菸!」 我沒記錯時間,這是大白天。只是針對隔壁大少爺在陽台吸菸的問題,我不知抗議過多少次。昨晚我一整夜都讓口罩兜住下巴,好在第一時間戴上阻絕二手菸。這種不堪的生活品質,不消說睡眠品質顧不了,光是想著防範,已弄得我精神焦慮。 「沒事。一下就好,是自己人。」老女人說。 隔壁的公子則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說,手上的香菸,好像會讓他從這世界上隱形似的。 「菸誰沒抽過,你這種消極逃避的心態,一點都不瀟灑,還自我感覺良好。」 當我回到客廳,腦中正考慮要不要繼續沖涼。 「就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要不然,還是先來上一杯,開水。」 這時,我突然發現大門竟然忘了關,而你就這樣闖進了我家裡。這實在有夠離譜。 「真是夠了!」,我對自己說。 我正要趕人,你卻笑嘻嘻的開口說話,像看穿了我的心,吃定了我整個人似的: 「是自己人。」 說完,你就大剌剌的往沙發上一坐,將一雙從外面帶進來、不知是不是踩了狗屎的臭腳,擱在我夫妻倆對座共享翹腳樂的半張導演椅上。那句話,恐怕你一路上聽人對我敷衍,就以為我一定沒轍。可,你人已經闖入我家裡,這可太超過了。我一氣之下,就打電話報了警。又在員警離開後,悄悄的拿起我的那根從愛心二手商店買來的綠色棒球棍。正當你不得不聽從我的話,進浴室用馬桶刷清潔你的臭鞋底,突然間一個讓人的心跟肺都要從嘴巴跳出的巨大聲響,一瞬間撼動了整棟公寓。緊接著,又是一次巨大的音爆聲…。(20171122誰是自家人小說4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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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