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道曙光映入眼簾，我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並伸了個懶腰，一天又即將開始，面對人生第二十二年，已非不經人事的小夥子，趁著這幾天的好天氣騎著「鐵馬」在鄉里四處跑跳。一路上清蔥翠綠，鄉下就是不同於都市，就連空氣、人情味都比繁華的市區優良許多，雖然生活上不如都市的方便，但卻多了一份悠閒、輕鬆的好風味，徜徉其中體驗大自然所賦予的天然芬多精，四年後的現在終於有機會再度回到這裡，遠離世俗塵囂的喧擾，為打造希望的將來規劃下一個里程碑-這是我衷心盼望的，至今四年後終於成功了。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這裡既不是杳無人煙的深山，也不是所謂的世外桃源，而是處在都市邊緣的郊區，配上一壺透心涼的飲料一飲而盡，神仙快活也不過如此，倏忽間樂興擁上心頭，與坐騎唱著輕鬆的歌曲往鄉間小路而去。遊走間觸摸著農夫們辛勞耕種的稻穗以及各種蔬果，心中有些微的感動，想起公共電視曾經拍過的紀錄片「無米樂」，再與現在自己的生活互做對比，自覺更應惜福心存感謝默默付出的農民，以及為自己默默付出的家人、朋友。在這二十二個年頭中有太多需要感謝的人，而我們卻在不知不覺中忘了向他們致謝，認為理所當然而蠻不在乎，多少人因此錯失感謝身旁的家人、朋友，殊不知他們已漸漸「白了少年頭」，回首一望處處是汗漬，處處是殘破不堪卻不斷修補以繼續穿著的舊衣，處處是恩情，處處是不求回報的無悔心，一心只祈求上天給予自己的孩子能有所成，忘了替自己的健康多加留意，只為替我們構築美好的將來。然而至今二十二歲的我，卻才剛要為自己的理想邁出第一步，花了多少時間換來的成功竟是如此沉重，不覺間眼眶已濕潤泛紅。

    放緩速度挑了一處陰涼的地方，從口袋中拿出隨身攜帶的紙筆寫下心得感想，一刻也不肯懈怠只為記錄最真實的自己，頃刻間推著冰淇淋車的老阿伯隨手搖鈴說的「賀呷ㄟ冰喔」，跟阿伯買了自己最喜歡吃的「芋仔冰」並隨口聊了一下，原來阿伯家中不算清苦並且有人奉養，賣冰淇淋是因為興趣而且感嘆現在冰品色素越放越多，像這樣單純的圓球冰淇淋越來越少了，最重要的是「趁現在還能做就多做些」，聽著想著看著阿伯講的每個故事，我手上的冰淇淋已漸漸溶化，親切的阿伯不好意思地又多給一球，望著賣冰的老阿伯漸去漸遠的身影，我若有所思地舔著快溶化的冰淇淋，並大聲喊著「阿伯你ㄟ冰金好呷」。此時，風起了。

    鄉下人的可愛是都市人所無法比擬，更遑論都市裡的緊湊生活腳步。隨著微風的帶領，我跨過了鄉間的阡陌，循著香味找到了栽滿柚子的地區，阿水伯一見面就直乎「囝仔畢業啦！」，講的讓我相當不好意思，不過這也就是我們鄉下人家的憨厚，家裡因為離鄉下很近，所以小時候有空常常到處跑，如今看到鄰居伯伯、嬸嬸們佝僂的身子，對他們的心勞努力萬分感激，也慶幸我出生於此，這些曾經很照顧我的大人們現今與我的雙親年齡相仿甚至更年長，仍然努力為家庭子弟無悔付出，幾十年來如一日，或許是對田地產生了感情，就如同我對教育的期望以及熱情不減，因為漫長而艱辛的旅途更須堅持心志，相同的道理「前人種樹後人乘涼」，也該是我們這些年輕人為往後莘莘學子鋪整正確的道路，養其健全的人生態度並對家人、朋友有孝、有愛，點滴工程須循序漸進，如同滴水穿石般的戮力不懈，在這淳樸的鄉村我看到了生命力的展現，雖是辛苦但卻是相當的令人動容。處在都市之中只為了學業奔波，為了如何與朋友相處，為了生活而過日子，四年後的自己如同破蛹而出的蝴蝶，現在終於尋獲失落已久的理想，如同興奮不已的小孩子，而再次踏入這塊地方竟有近鄉情怯的感覺，不禁想問自己「準備好了沒？」，為了這一天早已忘卻辛苦的過去，在無數個夜晚理不知道問了自己多少次，至今，我想我可以了。

該是揮手向大家告辭的時候了，繼續留在這我怕會捨不得離開，離不開我所喜歡的鄉林田野，離不開充滿人情味的種種，單車伴隨著熟悉的氣味一路帶領我往另一個地方，路途儘管遙遠，才不過下午兩點的念頭卻讓我懷著久未見老朋友的心情往出海口而去。

海邊的鄉村小路不同於鄉間阡陌，周圍相當荒無，雖是如此卻令我著迷，因為即將與老朋友見面的心情雀躍不已。闊別四年的今天我拜訪了諸多的回憶，筆記本上早已是滿滿的心得記錄，再多的紙筆也寫不完對這裡的依戀，對這裡的感嘆，對這裡的感謝。遲疑之時海邊已悄然而至，我就像是失散多年的朋友一樣逕自投懷而入，任憑海水浸濕我單薄的衣服，這裡依舊安靜，依舊乾淨，依舊充滿當時的回憶，沉浸於海水之中載浮載沉，「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手裡拿著剛在鄉里買的涼飲狂飲而盡，頗有豪俠之風，似乎與天地融為一體忘卻時間的流逝，「大江東去浪濤盡，千古風流人物。顧壘西邊，人道是……」東坡〈念奴嬌〉應然而起，我坐在堤岸邊看著狂浪隨風急催，海浪打在岸邊破碎景象壯觀而驚心動魄，千年前的壯烈畫面在腦海中漸漸浮起。

黃昏之際晚霞美不勝收，飛鳥盤旋的景象搭配夕陽落日形成一幅天然畫像，金黃色的海面上竟巧見歸途的漁船。我征忡了，一股油然而生的感動自內心激起，積欠多年的淚水如潰堤、暴雨般落下，感動之餘驚見餘暉逐漸消失，天已經漸漸黑了，回途仍不時回頭望落日、漁船以及眾鳥的殘影，深怕下次不知何時才有機會再度來到這裡，這裡曾是我休息的地方，曾是我耗上半天思考的地方，曾是我跟一群好友相聚的地方，但此時天已漸漸黑了，即使萬般不捨終有離別的時刻，「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聚散有時終歸平靜，回復至如止水般的清靜無波，因為我必須追逐另一波的浪潮，挑戰迎接屬於自己的璀璨人生。

天漸漸黑了，回家的路途依舊遙遠，與大家的約定能否如期達成仍在未定之天，但在最敬愛的兩位恩師的鼓勵影響之下，我已不再是當初懵懂未知的毛頭小子，而是充滿理想抱負的未來教師，「受人點滴恩惠當湧泉以報」，需要回饋的人如斯之多，建構個人心智成長部分兩位老師更是居功至偉，一生的志願即是希望能把老師溫暖的教心傳達於莘莘學子，為教育貢獻單薄的心力，如今在這段漫長旅程我得到了啟示，在各種情境下歷練、成長，儘管旅途遙遠但初衷從未有所改變，即使天漸漸黑了，光明的一天依舊隨著明亮的晨曦升起，四年的旅途並不是沒有意義的，一路上我已與多少人結下深深的情誼。

踩著踏板朝著回程邁進，是終點也是起點，更是人生的轉捩點。綿延不絕的盡頭，如同面對未來嶄新的里程，令人難以捉摸、預期；木麻黃在黑夜來臨之際添加了點神秘氣息，隨著清風吹拂舞動肢體，為黑幕揭開了序曲；天籟之音此起彼落，零落星光伴隨新月與天地萬物打了聲招呼，置身於此的我彷彿不再是我，而是與其共榮輝映的星辰，此時天，漸漸黑了。

「天這麼黑，風這麼大，爸爸捕魚去，為什麼還不回家？……」小時課文浮現於腦海之中，於是快速踩著踏板往家裡的路途飛奔而去，腳踏車燈映照著漸黑的路面，反而呈現詭譎多變的景象，回途與白天景色大不相同，心情也隨之飄蕩，筆墨難以形容的確是目前最佳的寫照。奔馳於看不到盡頭的十公里道路，此時多了孤寂的落寞感，曾幾何時處在外地的我也曾有如此熟悉難耐的惆悵，多年的孤寂感剎那間湧上心頭，因為天，漸漸黑了。

投身在外的遊子，佳節年慶要回到熟悉的故鄉談何容易，縱使能夠相聚也只是匆匆幾天，甚至連二十四小時也不到，如今我從外地回到這裡，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又即將從這裡振翅飛翔，飛向更遠的地方-達成我內心盼望的理想之處，此刻更能體會「天涯倦客」的心情。

暮靄低沉，天際間依稀可見一條白色絲帶，驚嘆銀河美麗之貌，寰宇蒼芎融攝了無限的生命，自詡為萬物之靈的人類怎麼可以輕易濫殺生靈，輕蔑自己得來不易的生命！「尊重」二字是簡單卻不易實行的道理，新聞媒體每日報導多少自我摧殘生命的消息，螻蟻尚且偷生但是現今人們卻輕易地結束年華，豈不可惜？萬事皆有法只是未尋得適當解決之道，轉念換個角度欣賞不同的方式，不同的生活態度，不同的你、我、他必定皆能有所得，藉由身旁的一切達到對自己的深入反省未嘗不是個解決方針？四年後的我經過如此粹煉，雖不至於得道通徹，卻也從中領悟「尊重生命」的道理，《莊子》中「齊物」不是正也如此說嗎？

歸途之路接近尾聲，愈加反省愈能了解自我的不足，明白任何工程皆是點滴累進，則更須藉憑藉毅力、決心以及臨機應變的警覺性達到目標，在對的時候遇到對的人雖易成功，但仍須保有謙沖自牧的心態，反之亦是如此。「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將使我們自己更具大智慧，看透一切的崎嶇蜿蜒，無論是對自己或對他人都是相當重要的道理，在這第二十二個年頭，我已是身懷絕技的高手，擺脫了不懂世事的毛頭小民身份。

看看天邊的景色，再看看身旁的一切。此時，風，停了，而天，終於黑了。     (于2004午夜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