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州四寳
乾州四寳:鍋盔、掛麵、餷酥、豆腐腦。(註)
乾州今為乾縣,離西安市一小時許高速公路車程,與故監察院長于右任先生故鄉三原縣距離也約相近,故三城間相互關係如同等邊三角形的三個頂點。
乾縣聞名於乾陵,且今擱下這唐高宗和武則天陵寢,先拿那四寶略提一提。不對,四寶亦不全提,只說豆腐腦這一項。蓋我等那日在乾縣城裏逛了半晌,餷酥連影子也沒瞧著,是黑是白,一概不知,哪許睜眼瞎話;這鍋盔和掛麵,雖然明白,但也沒親手放嘴裏嘗上一口,不好胡亂褒貶。倒是豆腐腦一湯匙一湯匙親口吃了半碗,卻能説上幾句。
原本計劃去那最最有名的「電機廠」豆腐腦店喫上兩碗,出西安城門晚了,到了乾縣已過了那店的營業時間,店鐵大門早已落下。這「電機廠」約定成俗,每日上午十點關了休息,直要等到下午四點半重行開張,再作上幾個鐘點。我等衹好退而求次,多行幾步,往「陳家老舖」來。
「陳家老舖」位於十字路口,佔好大一片角落,陳老闆當街踞坐,瞧去有大將之風。他面前一張長桌,上堆塑膠碗鐡湯匙和紅椒辣油調料缽,身邊一大瓦缸,内盛熱豆腐腦。旁側列木桌三五,木椅七八。身後附近另有賣大餅包子兩攤,將他圈成了個眾星拱月之勢。
衆人坐定,我說:「給我來碗甜的。」
帶携我們來的朋友何先生聼了就笑:「這裏就一種辣口味,沒得別樣挑選。」
腦裏衹有臺灣南門北門喫豆花那個概念,我對豆腐腦的成見可是又偏又深。
何先生給每人叫了一碗。我原有些猶疑這庶民街邊小喫與我腸胃水乳交融的可能性,這辣油調料更增了我退避三舍的堅持——我婉言拒絕了何先生的善意。
那邊只見陳老闆持一空碗,坐椅上轉腰瓦缸裏扚了兩扚豆腐腦,又轉腰回過臉來,辣調料缽内挖兩調羹辣油進碗内,遂讓人送桌上來。他一氣完成,手法熟爛,令人嘆服。這壁衆人隨即吃將起來,邊配上另買好的大餅一塊,一湯匙豆腐腦,一口麵餅,座旁我不眨眼看,風捲殘雲般轉瞬有人一碗喫淨,讓陳老闆另送上一碗。
「這一碗多少錢?」我問。
「便宜,兩塊錢。人們從西安來,一般都要喫他個好幾碗——花上那些汽油錢,不然划不來。」何先生説,「你來一碗!難得到了,怎不試一試?」
我瞧他們喫得嘴滑,忍不住,終于說:「那就來碗清的。」
豆腐腦嘗來果然又清又滑,和我以前喫過的,又是紅豆又是薑黑糖水的不太一樣。
何先生説,「加點辣油,不然味道差了去——這好滋味就在辣裏。」
我難違好意,碗裏添了點辣汁,重嘗來味道果真好了些許。
聽説我胃腸不十分好,難消受辛辣的美妙,原要領我等去購買有名辣醬的何先生,變了心意,改去找出售健腸胃的小麵方塊商店。我等客隨主便地隨他穿過兩條街,每條街走了短短的一段路。這短短的旅程,我對這城的印象是仿若臺灣70年代的屏東市,亦或者是去年我曾拜訪過的中加州的某個農業小鎮。
路旁街上招牌,我瞧見其中一面大大寫著「驢蹄子麵」,心中自己琢磨:「八成和豬脚麵異曲同工,不過滷豬蹄換成驢蹄罷了。」
嘴裏忍不住還是問:「這驢蹄子麵倒有趣。」
「就是刀削麵;當年,農人一天農作回家,累了,肚子又餓,沒時間細擀麵條,將麵糰捏成麵棍,用刀一條條削進滾水裏即成。……」何先生話音一轉,「倒是有個口水麵也和您們説説,這個麵好喫全在個湯底;早年農村貧苦,喫完了麵,碗裏的湯水得倒回鍋去,循環下一碗再用,所以得了個口水的名稱。」
我不禁憶起我的牙醫好多年前曾和我講過的大陸鄉下許多人家,全家合用一把牙刷的故事。當時聽了印象很深,一直讓我記在心裏。
我終于些許瞭解當年中國人活得如此辛苦,朦朦朧朧地。
到了賣健腸胃的小麵方塊商店,一大透明塑膠袋一大透明塑膠袋地堆在進門口墻脚邊。口味種類挺多:原味、鷄蛋、蜂蜜等等。小方塊約和骰子一般大小,聽説是用老麵引子制作的。我要了一斤,付了七塊錢,輕飄飄的好大一袋,拎著出店門,街邊停兩輛三輪車,車上都擺滿了些大餅、饅首,還有一透明塑膠袋一透明塑膠袋健腸胃的骰子般大小麵方塊。
瞧,雖然沒説齊乾州四寳,到底仍是寫了乾縣四樣產物:豆腐腦、口水麵、驢蹄子麵和那我説不出個名字卻能助解胃腸不適的小麵方塊。諸君您讓我這標題招騙了進來,到底沒算喫了好大虧——我其實也沒佔了便宜。
(註):四寶似乎沒個定論,總之從這些食物中凑齊:鍋盔、掛麵、餷酥、豆腐腦、辣醬、饃豆豆。饃豆豆就是文中所説的健胃整腸的小麵方塊;應該是鍋盔餅割碎后的成品。
2016.0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