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妹妹

１．

我伴鄰居妹妹小山坡上放隻風箏。

白雲數朵藍天裡四處散坐，低的髣髴全伸長了手就能摸著，忍不住我跳起來要抓近身的那朵一把，懶懶的它就往大山那邊蠕動了幾寸。輕風也有稍許，到底載不動鄰居妹妹手上的那隻小小風箏。風箏它擺動著長長尾巴，奮力底在半天裡掙扎了一陣，終究倒栽蔥的還是一頭直摔了下來。

鄰居妹妹試了幾回，山坡上上下下的跑，風箏依舊跌跌撞撞的上不了天。棄了那落遠處草地上的風箏，她氣嘟嘟的向我走來，埋怨的說：「笨死了！這個風箏。」邊說胸部邊微微的喘，發赤的面頰，像抹了層薄薄胭脂，一張象牙色臉龐因而愈發的好看。

今日果真不是放風箏的天氣，我盡力的奔，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差些還跌了一大跤，這風箏總算飛了起來，鄰居妹妹臉上笑開了兩個小酒窩，得意的我一頭一面的汗都忘了抹。

將風箏線頭繫在一棵野樹枝上，坐陰地裡，我就近採了枚長支野草，手把手的教鄰居妹妹做蚱蜢。蚱蜢製得歪七八扭，她跺腳懊惱起身作狀要下山，拔下的野草撒得週遭遍地全是。遮著日頭的正是棵老榕樹，我急著說：「別走，我吹笛子你聽。」順手頭頂的葉子我摘了枚，抹了抹淨，從葉尖起捲成個小筒，放進嘴裡，吹出「嗚嗚」聲響。這樁事容易，鄰居妹妹倒一下學會了，立起身高興的說：「我們看電影去。」

風箏高高的在天上飛著，鄰居妹妹挽了我的手臂下山坡，她說：「今日笨風箏不聽話，罰它在天上多飛一會。」

「嗚嗚」聲劃破山坡的寧靜，這是鄰居妹妹正吹著榕葉笛。

２．

騎著自行車，我載鄰居妹妹去吃碗拉麵。

扶緊我的肩膀，她在我身後畢直立著，像個官長指揮我破風前進，一會兒東一會西。那間拉麵店從來我不曾聽說過，沒想到七轉八彎這樣遠，活有點累，可是當時我一些不覺得，心裡倒全是滿心的歡和喜。

天黑時，麵店裡出來，那條歸路邊草叢裡螢火蟲熒熒的發著光，一點一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忽爾有忽爾無。鄰居妹妹拍拍我右肩，我就知道她想要幾隻家裡去。

螢火蟲好抓，一閃閃的老遠招呼著你的眼睛，就只是那些蚊子討厭，三不五時的得要趕一趕。

「唉呀！有蚊子呢！」鄰居妹妹在草叢的另一頭喊。「啪！」也不知她打到了那個討厭的小蟲沒有。
「你在路邊等著我！這草裡說不定還有蛇！」夜色暗，看不出鄰居妹妹是不是變了臉色，她快快的跳回了街邊自行車旁。
鄰居妹妹穿條夏日短褲，沒獵到螢火蟲，兩條腿倒成了蚊子的獵物。

我將抓著的蟲子囚進我的上衣口袋裡，將衣釦子小心扣妥。
「螢火蟲不知在口袋裡是不是還吐著光？」我邊騎著車邊想，邊還想要搔一搔蚊子在手臂上叮起的那兩個疱。

那夜，我房中桌上一個玻璃瓶裡，幾隻螢火蟲閃閃爍爍了一個上半夜，卻我沉沉睡得一些也不知曉。

３．

這些日子來，鄰居妹妹出落得愈加標緻了。我見她家門口，一月總有好幾回，男士們捧著花，帶著巧克力糖盒，按得門鈴嘟嘟響。夜裡我回家晚，也能見了一位男士邊旁陪著她回來，坐著車或者走著路。鄰居妹妹穿了美麗的衣裳，不是短褲Ｔ恤的打扮，看來她再沒時間和我吃拉麵，放風箏了。

一回，巷口遇著她，我說：「哪天放風箏去吧！」
她滿口應承的說：「好啊！好啊！」卻不見她在我的窗口露過臉。
又有一次，竟是在大街上碰著的面，我又說：「星期天去吃拉麵，怎樣？」
她說：「挺好的主意。」

約好的那個星期天，我在家裡等到天黑也沒見她的人影。一直開著的窗子，這時跳進了團黑影，我知道來得一定是「老虎」──鄰居妹妹養了好幾年的一隻黃斑肥貓。

老虎坐進了它常坐的屋角那張竹椅裡，盯著我「喵喵」叫兩聲。我起身廚房冰箱倒了半盤鮮牛奶，放在竹椅前，問：「你主人呢？」
老虎跳下來，舔了兩口，又跳了回去。

頭一次老虎來我房裡，我問老虎，卻即有了回話。鄰居妹妹窗口露出了臉，說：「在這裡呢！」
她大辣辣走了進來，旁若無人的，只抱著老虎說：「臭老虎臭老虎，到處亂跑，不乖，要打屁股！」
我傻傻站一邊，見了這樣陌生美麗女孩，不知說上什麼話，但覺得這小房間忽然底明亮起來。

今晚我和老虎對坐著，一句這樣簡單的「在這裡呢！」人同貓直到夜深也沒聽到。

４．

一隻風箏孤伶伶的在天上東南西北亂竄，雲們全不知去了哪方。我半躺在小山坡那樹老榕下，有一聲沒一聲的，懶懶吹著葉笛，心裡發慌。

今日倒有風，一陣陣的，忽爾大，忽爾更大。那風箏就愈飛愈高，愈飛愈遠，又過一會，突然的一陣風將它吹得搖搖晃晃，更吹去了山坡的另一邊，我就再沒能見到它。

2012.0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