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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21 04:33:16瀏覽1343|回應4|推薦61 | |
夏日的一個下午,父親和兒子在屋後院子裡的檸檬樹下坐著,胡亂的說些閒話,偶爾抬起頭看會兒藍湛湛的天,但多半時候卻只是安靜的聽著蠅子或者蜂兒在樹叢枝裡發出的嗡嗡聲音。雖說是七月裡,倆人躲在樹蔭下,倒不覺得熱,然而一直那麼的坐著,長長仲夏午後,顯得比平常就更長了些。 難得今日兒子竟然耐了心性在父親身旁陪著,還聽了他好半晌的絮絮叨叨,真正有點不尋常。父親長久以來一直認為美國成長的孩子,比在國內的小孩差了許多,冷冰冰的和雙親有點隔閡,感情說不上親密。兒子還沒大學畢業,一個女友卻已交了好多年,但是父親幾年來,也沒聽兒子好好地說一回他們倆人間的事! 風緩緩慢慢的迎面吹來,讓父親想起了年輕時和自己父親的一些瑣碎的事。大學畢業,剛當完了兵的父親,在市政府裡做了起碼的五職等公務員,半年沒多久就交起了女朋友,相親認識的、朋友的妹妹、還有長輩的女兒,三兩個女孩來往著。那時父親和父親的父親是睡一張床的──那種用鋼骨搭的架,上面鋪了大片三夾板的簡陋雙層鋪──父親每晚在上鋪躺好了,也不看書,就是和父親的父親說一會兒話,零零碎碎一天裡發生的事,但最終總歸要說到女孩子的身上去;而且一說到了女孩子的事,睡前閒談的時間就要延長了許多,連睡覺的事也耽誤了;明顯地父親的父親對這個題目也是有興趣的。 那段時間裡,父親追求女孩都是失敗的──其實父親追求女孩愛情的這件事上,在任何時間裡總都是失敗的。看著百無聊賴坐在身邊的兒子,不知怎麼父親突然脫口說:「爸爸和你說個愛情故事吧!」兒子恰好在地上撿起了一塊土疙瘩,隔著那大片草地,正用力地往遠處紅木搭起的圍牆扔去,一隻正在那兒覓食的松鼠就受了驚嚇跑開。瞇了眼,兒子看那小動物很快地爬上了近旁的松樹,方露著無所謂的神情說:「 OK, but it better not be too long!(好啊,但不要太長喔!)」…… 五月裡的一天,學期即將要結束了,他接到了公司要他去上班的電話。迫不及待地他忙趕去學校的圖書館裡告訴她這件好消息。她總是在三樓朝向醫學院大樓的那個方向選一張桌子坐著學習:所以是不難發覺的。開始她的確是為他高興,然而當他說出了暗示著求婚的言語時,她就收起了笑靨,嚴肅地一逕望起樓下那些穿著筆挺潔白制服,手裡捧著怪形怪狀護士帽的護士在醫學院大樓進進出出;好半天不說一句話。 「畢業後,和我一起來奧斯汀吧!」他誠懇的又請求了一次。 雖然她瞞了他好大一晌,最終他還是知道她有三四個終身的選擇:麥迪遜貝爾實驗室工作的電機博士、西雅圖核能發電廠的博士研究員,矽谷聖荷西惠普公司的資深電腦工程師,全都在等著她的畢業。他現在總算找到了事,讓他的身價提升了一點,然而作為德州鄉下地方的一個農業經濟助理研究員,他知道從各方面來說:學位、資歷、薪資、甚至工作和居住的環境,他都比不上其他的競爭者──更糟的是他甚至沒有綠卡。他唯一的優勢,就是她正活生生的在他身邊,然而這個優勢很快就要失去了;因而他有點著急,試著要在最後的一點時光裡,想法去抓緊這看來馬上就要溜走的幸福。 去奧斯汀的頭天晚上,她在她的的小小廚房裡做了他喜歡吃的咖哩牛肉,拌著熱飯倆人安靜的吃著,談論了些學校裡不關痛癢的事情。門外有鎖匙在鎖孔裡撥動的聲音,進來了她的室友。狹窄的研究生宿舍裡,她嗅出了不平常的氣氛,轉了一圈,便趕緊推門又出去了。 她的室友是個美麗英氣的女孩,明朗聰慧裡帶點狡黠。幾個禮拜前的一個晚上,載了她們三四個女孩,他開了他那輛1962年份的黑色Dodge Lancer上街。難得的星期六,女孩子都穿了花裙子,半高跟的鞋,興高采烈地一心要去城裡兜風。系裡希臘同學回國前轉送他的這輛老爺車,出行不久就出了狀況,停在路中紅綠燈前,再也不肯多轉一圈。他發著愣,不知該如何應付這個尷尬局面。女孩子都下了車,站在路邊東一句西一句唧唧喳喳的亂;她的室友卻大揹上了她的那個可愛皮包,踩著高跟鞋邀他一起將車子推上了路旁。不久前,倆人還曾站在工學院的那個美麗中庭裡,對著座銅像說了半天話;隱隱約約地她的室友和他透露些她校外活動的秘密,要他珍重他自己的感情。雖說有點難堪,況且更早前他已經知道了這樣的訊息,他還是感激她的這份情義。 他吻著她,抱得緊緊的,要從這樣的動作裡得到一點保證。 他們的事,大學裡的中國同學大都是知道的;半年多來,兩人經常一起上下學;星期日去超市買菜;星期五的晚上總是去查經班,儘管他不耐煩唱詩、禱告這類的事,還是高興的和她作一塊去了。他明白有些閒話在同學間傳播,但是被愛情纏繞了的他是一點不在乎的。 她矜持的回答著,聲音裡沒有他希望的厭煩或者輕率的語氣;雖然並沒有露出開心的模樣,但他知道那個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明顯要比他高了許多。電話結束時,坐在床沿邊的他,那時就有了惶惑絕望的心情。他見床頭的立櫃上放了檯錄音機,順手將它按開,似乎這時的一點聲音,就能給他一點他需要的依靠。 「我在街頭佇立 小室內又恢復了原來的靜謐,且好像比前又更安靜了幾分。 室裡的電話突然響了,將父親嚇了一跳,兒子卻好似得了特赦,趕緊起身進屋接電話去了。斷斷續續、隱隱約約地父親聽到兒子在裡面的說話聲,過了一會那聲調忽然高了幾度,起了爭執的模樣。兒子的女友一天總要打三兩個電話過來,有時兩人好好正談著話,無名的就起了爭端,父親是司空見慣的了,所以臉上不起一點驚異的表情。那爭端持續了很短的時間,果然就又轉小了音量,聽來同蠅子或者蜂兒在附近亂舞一般地,又隱隱約約起來……。 兒子接完了電話,究竟再不肯出院子來陪著父親。父親一人在後院等了會兒,便沒趣上來,風又將夏日午後的慵懶氣息向他面上吹著,就有點矇矓倦意,終究他也進屋裡來,上臥房午歇去了。 2009.04.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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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