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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1/12 07:17:47瀏覽1245|回應3|推薦42 | |
收支組的那幫小妮子,不十分搭理我們處裡預官的「異性相斥」現象,我接了財務官缺沒多久,就看出了天地玄黃;至於這裡頭有些什麼宇宙洪荒,我非袁天罡李淳風,沒那推背本事,因而倒是一點不明白內中的玄機奧妙。 聯勤總部所屬的這個營區裡,有七八個大小單位,就是「收支組」和我們「服務處」靠得最近,隔了那條十幾米的主要大道,營房肩並肩的,兩步路走過去就到,天經地義地她們也該行個敦親睦鄰的禮貌。再說我們處裡預官多,瀟洒的也說得上有幾位,可是收支組哪些鶯鶯燕燕,奇怪的很,晚娘面孔愛理不理的擺著,就是懶得和我們答腔。 旁人倒也好,不來往也就不來往;就我這個財務官,業務上可是硬著頭皮要和她們打交道。每天送過去的報銷單據,她們總會找點小毛病,一定打回來要你補上這個,改去哪件,來來回回的,等你氣急敗壞的親自上她們那兒問個明白,冷冰冰的就擺出了公事公辦的模樣。如果一視同仁的晚娘小臉也就罷了,可是和「測量隊」、「糧秣廠」或者「工程處」的洽公軍官,卻都露出了春花般的親切笑靨。 「這得多怪武新航!」有日下班後,我和文書官李准尉說起了這樁蹊蹺,他那麼回答我。「這位武新航那路神聖啊?捅了這大摟子,春去秋來都過了那麼些日子,竟然還拖累著我們。」我心裡正還琢磨著,李准尉倒接著往下又說:「武新航早你兩期,當年同你一樣接了財務官。他啊,……,哪個大學畢業的呢?你看,你看,我這個腦子甚麼都記不實在了。」 李准尉,單名李亮,典型的四川小個子身材,兩手臂上卻全寫滿了「反共抗俄」和「殺朱拔毛」的刺青,是位貨真價實韓戰過來的反共義士。他在處裡待得久,單位裡的事,沒有不知道的。被勾起了好奇心,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這故事的上三皇下五帝。李亮倒是會賣關子,慢條斯理的拿了毛巾、臉盆往水龍頭處走,看來是要洗把臉,我忙跟上了去。 我在水龍頭旁耐心等他洗完臉,方才又問:「武新航倒底作了什麼不得人心的事啊?」脫下了汗衫,李亮邊抹著身,邊和我講起古來:「更早些年,工程處的一個預官和收支組的小姐交上了男女朋友──那個女的啊!呶,就是郭勤美的姊姊──退伍後,男的即就下聘,娶去了台北,過不久還一起去了美國留學。嗯!──男的聽說最近才得了電機博士。」郭勤美我是知道的,坐在收支組櫃台最右邊的位置,總是找我的喳。矮個頭,短髮,圓臉,模樣挺平常;看不出來她姊姊倒找了個金龜婿。 「那以後,收支組的小妮子,眼巴巴就望著你們這些小夥預官一期一期的來。」李亮酸溜溜的說。我知道收支組那些年輕女性職員不過高中高職畢業,有些上進的還在唸專科夜間部,憑了關係作了臨時雇員,一個月薪水也沒幾個子。大學剛畢業的預備軍官,前途無量,在她們眼裡就都成了黃金單身漢。 李亮草地上潑了臉盆裡的水,裸了上身,往寢室走,我緊緊跟著。「你在這兒等著,別緊盯了我,我跑不到天上去的。給我幾分鐘,換件內衣出來就和你說。」李亮臉上露出了啼笑皆非的神情,看去有些滑稽。 我們各搬了張藤椅,在宿舍前的院子坐著納涼。快過中元節了,圓圓的月亮低低掛在營區的土芒果樹上頭,色澤活似個雞蛋黃。一向來也沒見過月亮是這麼個奇怪顏色,我看著……看著……,覺得就好像進了卡通的魔幻世界裡。 「沒過兩年,武新航來了處裡;果然和收支組的廖遠芳好了起來。」廖遠芳我也知道,只是處裡的報銷單據不常分到她手裡,和她不是挺熟。偶爾電話打來,要我補貼點印花什麼的,也是客氣地幽幽的說。有次找我去,幾分鐘的交談,她那張秀秀氣氣的瓜子臉總是低著,眼皮也不抬一下,只自顧自的說著這裡哪裡。廖遠芳說不上難看,說不上好看,中等的身材,白淨的素臉;如果開朗些,美麗應是會多幾分。 「大家都說這下好了,營區裡要出第二對的佳耦!」李亮突然「啪」的一聲,在自個的手膀上打了一巴掌。他張開手掌看,「好大個蚊子,你瞧!還喝了我那麼多的血。」照著走廊上的60燭光電燈泡,我探頭瞧,「反共抗俄」的刺青上,果然隱隱約約的一圈黑。 「你知道嗎?我們川劇裡有齣王魁負桂英的戲。」李亮改了語氣,問起我話來。地方戲劇我沒研究,也沒興趣,王魁負桂英的故事倒是影影綽綽的知道點。虧了小學時讓奶奶帶著上基隆新樂戲院聽紹興戲,內裡常唱的就有這麼一齣。家裡還有片33轉的王魁負桂英唱片;多半下午時候,奶奶開了機器,一邊淚眼漣漣的聽,一邊抖抖索索的清理著晚飯要吃的黃豆芽和長杠豆。 真相大白後,收支組十幾個小姐的同仇敵慨,便覺得倒也出師有名;我罪有應得,也該生受這流彈之災。李亮賊兮兮的,突然卻又說:「小虎啊!葉淑麗那個丫頭,我看對你挺有意思……」處裡幾個孤家寡人的老士官,就李亮和我合得來,我名裡有個虎字,他自作主張地私下就那樣稱呼我。「你們兩人挺相配的。給我加把勁,退伍後娶了家去,過一年生個小小虎。」他一開起了葉淑麗和我兩人的玩笑,滿嘴就說上了他那土氣的四川家鄉話。 娘子軍裡,葉淑麗的確是唯一對我抱友善態度的,報銷單據到了她手中,就是哪兒錯了,也是笑嘻嘻和我說。經常還往我們處裡預算室來,不怕麻煩的指點著我改這處那處。聽了他那幾句話,我面上有些尷尬,真不知如何開口答他。不遠牆腳暗處,這時倒有人叫著:「李亮,過來咪酒。今晚有你要啃的滷鴨頭。」雖然短樹叢後看不見人,我知道軍眷工廠守夜班的老關到時辰來邀他喝酒砍大山了。 那時,一個人我孤坐在夜裡,心裡倒是甜滋滋的。月亮在人們忙著的時候,早已偷偷的爬上了天中。回復了常見的玉白顏色,再不是那黃艷艷的色彩,她拿那清輝遍空灑下,一地就都銀燦燦地鋥亮上來。 2009.1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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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