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想過，自己偷偷哭泣的行為，竟然會被張繼文發現。他一直站在大門門口沒向前，我們之間的距離甚至有些遠，遠到我看他的五官還是模糊不清，為什麼他會知道……

　　抬起臉，我抽了張面紙將眼淚拭乾，吸了吸鼻子，起身打算回房。餘光瞥見還站在原地的張繼文，我加快離去的腳步，刻意挺直身掩蓋凌亂不堪的步伐。

　　「詹彩怡。」

　　不自覺停住邁進的雙腳，我離房門口只剩兩步距離。好像當他每一次喊我的名字時，我總是抗拒不了的想聽聽他說些什麼，或者想看他的表情有些什麼變化。是平靜還是其他特別的情緒呢？

　　「妳小時候……笑容比較多。」

　　我小時候……他知道！我還記得國小的聯絡簿表皮淡藍色為底，翻開封面的右邊第一頁上面，盡是一條又一條的句子，其中一條是，每天要笑口常開，我記得，一直記得。

　　原來不是只有我記起小時候……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每個人都會長大，小時候……離現在已經很久很久了。」那是一場很遙遠，不復記憶的夢了。

　　他沒再說話，我背對他，看不見他的反應和動作，也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是什麼。現在，我可以回房了嗎？我很想，可是雙腳卻定住的一動也不動，踏不出步伐。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妳。」沉默半晌的他，終於傳來聲音。

　　聽完他的話，我忍不住在背對他的背後，揚起兩邊唇角。有點高興和動容，也有點想笑。我一樣不會安慰人，那就是半斤八兩。至少，他是想安慰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而已。

　　我很高興，因為他有這個心啊。

　　「張繼文，沒人告訴你不會安慰人也不用說出來的嗎？」我轉過身，沒好氣的對他說。兩手叉腰，兩眼盯著他氣鼓了臉頰。

　　「喔，應該沒人說過。」又是這句。

　　我不滿意的盯他瞧，他平靜的表情凝視我，然後，我們突然笑成一團。我還是喜歡他臉頰上的兩個酒渦多一點。

　　「你小時候也很愛笑。」望了望他的酒渦，我不禁提起。

　　「……嗯，因為我也長大了。」

　　小時候的我們，和長大後的我們，這之間的距離，彷彿在不知不覺當中成為隔閡。一年、兩年、三年，甚至十幾年的光陰，好像缺了口，找不到從過往延伸至今的道路。的確，我們都長大了，然而，什麼促使我們成長，我不太明白。也許只能說是，光陰的流逝吧。

　　敏芹好幾天沒打電話給我，或許我可以臆測敏芹和妹妹已經和好了。這是固定模式，固定到我不得不這麼想。我的手機也恢復安靜，不鬧不吵的被我撇到書桌一角，想到才會開機，但時常是沒半通電話。我樂的輕鬆，乾脆連開機都省了，一直呈現關機狀態。況且我打工也不會帶手機出門。

　　我開始進入正式工讀階段，已經是幾天前的事情。起初只是練習按按收銀台，我無聊的統計過，有十個小時的時間，我是一個人呆站在櫃台內做收銀機練習。

　　「工作做得怎麼樣？」房東太太問，在晚飯時間的時候。

　　「還好，除了收銀外有開始學其他的機器操作，有點難。」這是我的評語。喝完一口湯，我又說，「我明天以後上班時間調到晚上六點，店長說早上沒辦法學新的東西。」

　　「晚上嗎？」房東太太思索的端著碗，「我想我可以提早煮晚餐。」

　　「謝啦。」我笑開的道謝。說實話，我還是習慣房東太太煮的菜，偶爾也吃吃房東先生調配的很奇怪有時也很美味的菜。

　　今天晚飯時間，飯桌上依舊有我、房東太太和張繼文。我不知道張繼文的工作是不是可以提前結束，否則他為什麼這幾天都很早回來，準時的跟我一起來房東太太家吃晚飯？

　　他沒有說，我也沒有問。

　　耳邊傳來客廳房東先生和詹學儒的大笑聲，想必是大家來說笑節目引起他們邊吃飯邊大笑的欲望。房東先生大概忘記他曾經訂過的家規了，我不禁悶笑的抿唇喝湯。

　　不合群的兩個人！

　　「小怡，開學之後妳要好好照顧繼文。」房東太太說。

　　我還在心中發笑，來不及回神聽清楚房東太太說的話，只好轉回頭看她，狐疑的滿臉問號，微張的嘴巴代表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說小怡啊，妳五專唸到五年級，對校園應該很熟了吧？」

　　「喔……」當然啊，這什麼問題。「還好，常走動的地方比較熟，也有不常走的地方，所以不太熟。」其實校園也有很多我沒去過的角落。

　　房東太太挑了挑眉看我，我想大概是我的回答讓她不太滿意。她嘴邊擒著笑容，「總比繼文熟悉……妳有空多帶他認識一下校園。」

　　我蹙起眉，問號繼續蔓延開來。我指指我，「我……和他……」然後比比他，「的學校……應該不同所……」吧？最後一個字在心中加上。

　　「小怡妳還不知道嗎？」房東太太看似驚訝的啊了一聲。

　　「知道什麼？」

　　「繼文你沒跟小怡說啊。」

　　「說什麼？」我疑惑的看了看房東太太，又轉頭看張繼文。張繼文完全沒受影響的吃他的飯，喝他的湯，不理我困惑的視線。

　　我呆怔望著他半晌，他才緩緩側頭看我，不疾不徐的說：「我考上妳們學校。」

　　「什麼？」我沒聽清楚。

　　「繼文考上妳的學校。」房東太太又複誦一次給我聽。

　　什麼！學校有這麼多所，他偏偏考上我們學校。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現在的心情。有點莫名其妙，也有點興奮。人的緣份是很奇怪而且抓不住的東西，有一堆人想試著去創造緣份，也有一堆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遇上緣份。我從來沒想過，我的五專求學生涯當中，能夠與認識的人同校。

　　也許只剩最後一年，但一年也許就夠了，夠了。

　
　　『沒人告訴你你的舉止就像是在刻意等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