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讀上晚上六點的班，房東太太比平時還早煮好晚餐，她要我吃完晚飯再去上班。所以今天晚飯時間，飯廳裡只有我一個人，我不太喜歡這樣的冷清，不該說不喜歡，而是非常討厭。

　　突破現狀，果然會有必須面臨的障礙，不是嗎？

　　打工時段，除了學習機器操作外，也開始熟記各類香煙和濃淡之分，仔細清潔每天的固定區域，做好自己的本分。雖然新人不免會被店長訓示幾聲，忍氣吞聲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社會中生存就是這麼回事吧，房東先生經常這樣說。

　　粉紫色鈴噹叮叮叮的裊繞在小道間，小型日光燈依舊耀眼的像白天的太陽。我扭動鑰匙，喀一聲拉開鐵門，躁音飛進我耳裡，我忍不住想起張繼文開關門發不出一點聲音，而自己……

　　不自覺的悶笑。

　　扭開木門，直到看見一雙熟悉的眼眸凝視我，我的動作僵硬，發怔的定定望住那對注視我的眼睛。我一定是忘記某些事情了。現在是晚間十點半，張繼文已經回家。

　　原本是他對我說「我回來了」，這時候，立場卻對調了。

　　「我回來了。」我望著張繼依舊看我沒移開視線的臉，對他說。

　　「嗯。」他笑著露出酒渦，將視線移回手中的雜誌。

　　有某種情緒在他對我笑的時候，瞬間盈滿胸口，那是種名叫滿足感的東西嗎？我不太清楚，但我很高興，非常。我是不知道，我每天準時在他即將下班時坐到客廳，等他跟我說一聲我回來了，是不是太刻意。而當他看見我的時候，又是怎樣的心情？

　　可是我很高興，真的。

　　之後幾天，我到家時依舊看見張繼文坐在客廳，手中拿的除了雜誌外，還有書籍。他總會在我開門的瞬間抬眼看我，彷彿等待我對他說一聲，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扭動門把一打開門，我跟昨天一樣看見他坐在客廳椅子上，然後，我望著他。

　　「嗯。」張繼文揚笑說著，低下頭繼續看手中的書，今天變成一本厚度跟我的金融課本相去不遠的書籍。

　　叮叮叮，鈴噹悅耳且細微的聲響，緩慢從大門經過張繼文，一路延伸至房間。我把水瓶和鑰匙圈等其他拉里拉雜打工才會帶的東西放回書桌上，雙眼不經意往門外偷偷瞄過去。

　　張繼文又翻了幾頁書，才起身走回房間，他的舉止跟這幾天一樣。這樣的動作，有點像是刻意在客廳等我下班，等待我對他說一聲我回來了的錯覺。

　　五月天知足的鈴響大肆響起，我轉回頭看了看手機螢幕。手機依舊被我扔在書桌一角，上面有妹妹專屬的來電圖片，我很久沒看到她和聽到她的聲音，這整整兩個月的暑假。

　　我昨晚忘記關手機了。

　　有時候我都會懷疑，為什麼她們打電話給我總是這麼會抓時間呢？我才剛下班回家，就能接到她們的電話？

　　「小怡，好久不見。」

　　「嗯。」真是好久好久不見，非常。

　　「我想問妳開學那天要幾點到學校？」

　　「我不知道耶，我會跟平時一樣的時間到，大概早上八點二十分之前吧。」每一次開學都一樣，我不想遲到。

　　「那要很早……我還是晚點到好了。那妳知道我們五年級教室在哪邊嗎？」妹妹又問。

　　既然問時間，自己又不能在時間到，那問我究竟有什麼用。妹妹總有這些我不太能理解的習慣。「……在新大樓。」

　　「我知道囉，謝啦，妳真是我的好朋友，拜拜。」

　　「……拜拜。」

　　我不喜歡這種話，感覺上像是好話，被人說出來的感覺卻又不似真話，聽起來不太自在。偶爾，我也不懂她所謂的好朋友是什麼意思，像我現在這樣，可以算是嗎？我不知道，但我有點不高興。

　　晚上除了妹妹的電話外，還有敏芹的電話，她似乎跟妹妹串通好，才剛掛下妹妹的電話沒多久，就換她打來了。她的問題跟妹妹一模一樣，我也回答得一模一樣沒有改。

　　「彩怡彩怡，妳知道我跟妹妹和好的事嗎？」敏芹還是這麼激動，我猜她應該是對話筒大喊的吧，不然怎麼這麼大聲。還是……這裡太過安靜了？

　　我小心拉開手機，距離五公分，順便叮嚀敏芹的音量小聲些。「我不知道。」對，我不知道，我只是曾經猜測她們已經和好而已。

　　「上次我找她去夜市，她說好就陪我去啊，然後逛得很開心，所以我們就和好囉。」從手機裡傳來她呵呵笑的笑聲，開心的像在灑花瓣。

　　我真是不明白，那她們當初為什麼要為了生日禮物的事情吵架，還冷戰一個多月，甚至不惜說對方的壞話？

　　「彩怡？彩怡？妳怎麼不說話？」

　　「沒有，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我還能說什麼？

　　「怎麼會不知道說什麼，有很多話可以講啊。妳可以慶祝我和妹妹和好，也可以慶祝我和妹妹去夜市那天，碰到我喜歡的人啊。」笑聲和害羞聲混合交雜在我耳邊，我想嘆氣，非常。

　　「……嗯，恭喜。」 

　　「哈……對了，快開學了耶，那我們開學那天見囉。我親愛的彩怡，拜拜。」聽見她的道別聲，我回了拜拜心想終於可以掛電話，沒想到她又扯起十分鐘的話題。

　　這是我被對方牽制了嗎？也許……根本是我無法突破現狀，因為突破之後，必然會面臨新的障礙。而這個障礙，我沒有把握面對。

　　我只想當個平凡人，一直一直。才知道，不單單是被一方面的外來因素所影響，還有來自對自己的施壓，我無法改變自己，也害怕改變，非常。

　
　　『沒人告訴你上課快遲到了嗎？』

　　『有，可是我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