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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7/21 12:05:29瀏覽1018|回應0|推薦3 | |
筆者一直頗為關心季羨林的動態。季老仙逝後,新華社訃告冠以的名號是「國學大師」,但北大訃告使用的卻是「資深教授」。由此難免涉及到一個爭論已久的話題,即季老到底是不是或算不算「國學大師」?筆者的意見是,季羨老是當之無愧的「國學大師」。 誠然,季老生前曾明確反對別人給自己戴「國學大師」帽,甚至聲稱自己連「國學小師」都算不上,因為他不敢和陳寅恪等人比肩。然而,學行在自己,聲評在他人。正如孔子雖不以聖人自居,但後人仍尊他為聖人一樣,季老雖不以「國學大師」自居,並不妨後人尊他為「國學大師」。毋寧說,謙虛正是「國學大師」的美德和本色———倘使陳寅恪復生,想必也會謙拒「國學大師」稱謂。 還有一些人認為,季老的學術研究領域主要是印度文化,而不是以經史子集為主的「國學」,所以不宜稱他為「國學大師」。這是一個誤解,因為最早在東漢時期佛教傳入中國、至晚自唐朝時期玄奘撰《大唐西域記》起,印度文化研究就成為「中國固有之學問」亦即「國學」的重要內容,更何況季老是中印文化兼治呢? 「國學大師」重若泰山,因為「國學大師」是「國之師」和「學之魂」,是一國文化風尚和思潮運動的把脈者與領路人。作為「國學大師」,除了著作等身之外,季老還提出了三個引領中國文化復興風騷的重要命題:「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東西文化變遷觀;「西方文化主客二分,中國文化主客合一」的中西文化論衡觀;四點國學談話,即(1)讀古文須讀繁體字、(2)漢字簡化及拼音化是歧途、(3)古文今譯毀滅中國傳統文化、(4)振興國學須從孩童時期開始等。他身為過去漢字簡化委員會的委員之一,現在卻力主恢復繁體字,為大陸恢復繁體字的努力做了有力的貢獻。 有人批評季羨林在文革時期的茍且偷生與事後的不追究,是共產黨奴化的證據。可是試想在那樣的鋪天蓋地的衝擊之下,換作是任何人也難以承受。況且在那種境況之下上善若水應該是最好的求生策略,事後對那些羞辱他的人的寬大對應其實是最好的回應。他的『牛棚日記』,開啟了中國大陸的傷痕文學。可以說:如果未來中國大陸的『去毛化』,這本牛棚日記絕對居功至偉。 ----------------------------------------------------------- 讓我們看看季羨林在文革中的遭遇:季羨林真正感覺到浩劫災難將來的時間是一九六五年夏天,中國大陸掀起一場驚心動魄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季羨林經過「人人過關」,「人人洗澡」的整肅後,與其它北大教授一同奉命到北京東郊外的南上村參加「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直到一九六六年六月文革開始,才又奉命匆匆返回北京大學參加「革命」。 季羨林當時是北京大學東方語文學系系主任,一回到北京就見到貼在校園內批判他的「大字報」,罪名是他在一九五五年發表的散文「春滿校園」,內容是熱情的歌頌共產黨和社會主義,也把他對北京大學的感情傾注在這篇文章裡,沒有想到批判他的人認為他歌頌「春天」,而「春天」則像徵著資本主義與資產階級。 季羨林看見校園內到處有掛著木牌、被押到台上受學生群眾批判的同事、朋友。對於這些牛鬼蛇神,季羨林為了自保,只好遠遠避開;沒有想到,最後還是被紅衛兵上門抄家、批鬥。明明他愛黨愛毛,卻說他對毛愛得不夠,掛毛像不熱心,再加上他保留太多舊書、舊信、舊文件,這些東西在「破四舊」的活動中,應該被毀掉、掃掉,不可以珍藏留存。 在文革初期,季羨林還被視為「人民內部矛盾」與「敵我矛盾」之間的中立消遙派,可以暫時避開激烈批鬥打擊的待遇。但好景不長,到了一九六七年秋冬之交,他就被捲入風暴中了。他開始每天被批鬥、毆打、羞辱。為了生存,他向紅小將低頭屈膝,站在毛主席像前叩頭問安,檢討罪行。所受到的迫害,不但痛苦,而且殘忍,既沒有尊嚴,也沒有廉恥。古人所說「士可以殺不可辱」,到了共產時代變成既可辱又可殺。季羨林與大多數知識分子既在六0年挨餓,到了六七年後整整十年間又挨打又挨殺,一個個都生不如死。 台灣癲瘋文人李敖歌頌中共政權,說:自從共產黨政權成立,中國人不再挨餓,也不再挨打。這種「幸福」,中國知識分子卻沒有資格享受。假如李敖仍留在中國大陸,相信也必在劫難逃,說不定早就向馬克斯報到。 神通廣大的紅衛兵,果然在多次抄家中找到季羨林的罪證:(一)在一個竹籃子裡有一堆還沒有燒盡的信;(二)他老嬸母的枕頭下藏有一柄菜刀;(三)有一張石印的蔣介石與宋美齡的照片。這三條罪可大可小,大到可以立即就地正法,亂棍打死;小到必須被拳打腳踢,耳光相向,凌辱漫罵,背曲腰彎。 在「罪證」確鑿之下,季羨林覺得只有死路一條,於是他想自殺。他親眼看到歷史系的汪教授、中文系的總支書程某及 其它許多教職員工自殺求死成功。他們有的吃安眠藥、有的吃敵敵畏、有的跳樓、有的臥火車軌道。雖然,死後仍被「黨和人民」視為「畏罪自殺」;但人死之後什 麼都不知道了,豈不痛快? 在鬥爭季羨林的紅小將中,有兩個是「貧下中農」及「烈屬」(類似李鵬的身世)出身的學生,他是因為政治身份極紅進入北大求學,其實是根基淺、智商低。季羨林為了貫徹黨的政策,特別關心他們、幫助他們,結果他們在批鬥季羨林時反說季對他們的關心與幫助完全是「階級報復」,在打季羨林耳光與動手動腳毆辱季羨林時還揚言「不做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金童玉女」。 從一九六七年十一月三十日開始,季羨林幾乎天天被打被批鬥。家不但被抄,而且完全被毀,在紅小將打砸搶下,家中已無一件可用的物品,也沒有一件值錢的東西,於是季羨林決定服安眠藥自殺。 季羨林終於知道,在共產黨統治下,沒有說話的自由,也沒有不說話的自由,沒有活的自由,也沒有死的自由,想自殺談何容易。 就在季羨林決定求死之際,紅衛兵突然上門把他雙手反扣、卡住脖子押去批鬥。他們把季羨林帶到北大最大的聚會場所,命他面壁站立,與其它牛鬼蛇神一樣低頭認罪。在認罪的行列中,不斷聽到紅小將的喝罵聲及打耳光的聲音。終於季羨林也重重挨了幾個耳光,打得他滿嘴是血,接著背後又挨了一記重拳,然後腿上又被重重踢了幾腳,他想轉頭看看打他的是誰,一口濃痰吐在他臉上。有人高聲喝叫:「不許亂說亂動」,季羨林立即低頭不敢再看,也不敢抹去臉上的濃痰。 季羨林的忍耐仍然得不到紅小將的歡心,接著下來便押他站上批鬥台,要他彎腰、低頭,並再命他「往下彎,再往下彎」。他支持不住,以雙手扶膝,卻又招來一頓拳打腳踢,紅小將不准他扶膝,也不准他張望。但從批判的聲音聽去,他只是陪斗,被批鬥的主要人物是更大的「反動學術權威」。 季羨林在被批鬥時,最害怕的就是游鬥示眾。解放軍、工人階級與紅衛兵聯合組成的造反派在第一次遊街示眾時,把他押上一輛敞棚的車上,車子進行中,群眾夾道觀看,興高采烈,但臉上充滿對季羨林的刻骨仇恨。他們向季羨林揮拳,往他臉上吐痰,用石塊向他投砸,把季鬥得昏頭轉向,不辨東西。他不明白大家為什麼會這樣仇恨他。好不容易挨完游鬥,車子還不知在何處停下,他睜大眼睛想看看自己身在何處,突然被身邊一名大漢,飛腿踢中他的後腰,把他從車上踹了下來,跌爬在地上。沒有想到,他剛想爬,一名工人階級的漢子衝上來對著他的臉猛擊一掌,當場把他打得七孔流血,又跌到路上,此時突然聽到有人喝叫:「滾蛋」,季羨林如聞綸音,立即連爬帶走離開革命群眾,但已混身血汗。 第一次批鬥所受的凌虐,居然打消了季羨林自殺的念頭,他想:這樣重大的打擊,他還可活下來,今後還有什麼不能忍的,何必求死,他相信會熬過去。 接著下來是一次比一次厲害的批鬥,季羨林嘗夠了「祖國母親」加在他身上的懲罰,為了應付批鬥,他開始鍛鍊身體去 對抗侵害。他回到睡覺處,自行練習噴射式——低頭躬身、兩臂後伸、彎膝曲腿。果然身體抵抗力增強,即使被斗三小時,姿勢不變,暈而不倒。在此之前,他只需被斗半小時就腰酸腿痛,渾身汗水,身體搖動,腦袋發脹,兩眼發黑,耳朵轟鳴,最後是不支倒地,被造反派上來踢打,罵他裝死,使他受到更多的皮肉之苦。此刻,季羨林已完全可以應付,真是得感謝毛主席給他的鍛鍊。 被斗挨打兩年之後,季羨林被送去勞改。他以為勞改雖苦,總不致每天受辱挨打。沒有想到任何一個革命群眾都可以在路上碰面時鞭打他,看他不順眼,隨時可被掌嘴,踢屁股,弄得季羨林在勞改期間不敢走大路,只敢貼著牆邊走陰暗潮濕的小路。儘管這樣小心,還是逃不過毆辱。 某次,季羨林走小路,被一枚釘在木板上的釘子插入腳底中間,釘尖深入,拔出來後血流如注,造反派見了,不但不同 情,還勃然大怒罵他,並要他滾蛋,然後又把他調去煤炭廠勞改,由當家的工人看管。工人在那些弱不禁風的知識分子頸上掛一個十公斤重的大木板,上面寫他的歪倒的名字,然後再押到台上批鬥,所有被送去煤廠勞改的「反動學術權威」,形容煤廠是閻王殿,十分可怕。季羨林每次從批鬥台下來,變成了一塊沒有知覺的走肉,被工人大眾像死狗一樣拖來拖去,沒有知覺,也不知人間還有榮辱。他實在不明白以整人為樂的工人還有沒有人性! 在嚴重迫害折磨下,季羨林病了,而且病得不輕,睪丸腫得像小皮球,兩腿不能併攏,既不能走路,也不能站立,他爬去醫院求診。醫護人員因為他是黑幫,拒絕為他治病。沒有想到,後來慢慢就痊癒了。 過了不久,季羨林又被送去牛棚,牛棚內也是地獄。他被迫每天背毛主席語錄,如果背錯或背漏,就會遭到毒打,並被誣為反毛。他目睹一位地球物理系的老教授因背錯語錄,被打得鼻青眼腫,還有一名學者因背錯語錄,被當眾打耳光,並命跪地向毛主席磕頭求恕。 有一位西語系歸國華僑老教授,重病在身,起不了床,造反派要他躺在床上接受「改造」,最後被活活打死。在牛棚內有不少人自殺、有不少人發瘋。而這些人都是留學歐美名校的碩士、博士。當年都以為中共令「中國人民站起來」而向中共靠攏,投入中共懷抱,結果均死於非命。 在文革十年中,被整死反而是一種福氣,因為活罪更難受。所有在牛棚內的教授、學者,走路不可抬頭、不許翹二郎腿,更不准笑。長期管制下,他們一個個低頭、並膝,甚至完全不會笑,因為一笑就會被打被辱。笑變成一種罪過,甚至是可能致命的理由。長期下來,這些飽學之士,即使活著,也生不如死。 共產黨人深知,平常道貌岸然、衣冠楚楚、高高在上的學者專家,一個個仗著自己滿腹經綸、學富五車、自命不凡。他們看不起勞動人民、解放軍和莘莘學子。因此,當農民翻身、工人當家,當然應該受到監管控制。在飢餓與暴力之下,這些學者專家,尊嚴蕩然,顏面掃地,為了吃一頓飯,他們向共干奴顏婢膝。為了怕挨打,他們會向當年的學生、現在的造反派屈膝叩頭。為了避免受辱,他們可以向那些農工獻媚討好,低聲下氣有如哈巴狗。 季羨林目睹一名受不了屈辱而發瘋的教授,半夜跑到叢林中佇立哭泣,白天看見造反派就跪地叩頭求饒,最後還是受不了而上吊自殺,自絕於人民! 最令人難堪的是造反派戲弄牛棚裡的男女學者,強迫他們喝尿吃屎、飽痰罐水。如有不從,就拳打腳踢,打倒在地,再踏上一腳。季羨林就經常碰到這種事。 某次,季羨林在牛棚中準備睡覺,突然外面有一人喝叫他的姓名。他立即放下手中一切,赤腳跑出去報到,發現是一個姓張的學生叫他。他跑上去向學生鞠躬,沒有想到張姓學生喝叫:「喊你為什麼不出來?你耳朵聾了嗎?」 季羨林回答說:「我不是出來了嗎?」季羨林還沒有說完,就感到臉上和頭上一陣熱痛,原來這名學生以膠皮包裹的自行車鏈條迎頭打了下來,接著全身挨了十幾下,每一下都打向致命地方,尤其集中在頭部,把季羨林打得腦袋嗡嗡響,眼前冒金星,甚至不敢躲閃,直打到混身鈍痛、火辣、麻木,將暈倒之際,耳邊聽到了一聲「滾蛋」,他就連滾帶爬逃回牛棚內,後面惹來一片嘻笑哈叫之聲。季羨林驚魂未定,檢視身體,發現眼腫了,五官流血,手腳打木了,好在骨骼未斷,只是外傷。 最叫季羨林難忘的是「解放軍之怒」。某次,一名「解放軍」訊問他,他的反應慢了一點,便被視為頑固抗拒,「解放軍」擰住他的胳膊把他押進一座樓內,樓內全部是工農大眾、小將學生、「解放軍」頭,他們叫口號、念語錄,震耳欲聾,接著拳頭如雨打在他的身上。這些自稱不要人民一針一線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此刻卻差一點要了季羨林的命。 這種非人生活一直延到七0年代,毛死江囚之後才得到平反、寬赦。季羨林這才體會到「母親錯打子女」的滋味,對於「祖國母親」,他卻一直還是無怨無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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