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米弟很瀟灑地跟我們揮揮手，因為得知要坐高鐵，他的興致很高，一點也沒有離情依依的模樣。比較意外地，是我也沒有。帶著一點小小的罪惡感，我其實有點鬆了一口氣，畢竟，他這次住院的時間太長了，我們夫妻倆能藉此喘息一會兒，實在不能算是件壞事。

當晚，米米去睡覺後，夫妻倆相倚懶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日本偶像劇，突然間，我想起已將近二十年沒「閱讀」過的小津安二郎。曾幾何時，在打仗似的生活節奏中，我們也能有這樣寧謐的時光。

我問老婆：「我怎麼沒辦法像電視上的瑛太那樣，穿著窄窄的緊身牛仔褲，展現修長的腿部線條啊？」老婆一副懶得搭理的模樣，隨口說：「像這種這輩子不可能的事，你就別想了吧。」

老夫老妻了，果然夠坦白，卻一點也不傷人。

隔天晚上，我到麵包店買米米的早餐，等候結帳時，聽到店裡放著Angel of the Morning這首歌，我無聲地跟著哼，然後拖慢結帳的腳步，因為我知道，再過一會兒，在低吟且停頓地唱著「through the tears of the day, of the years」後，就會拔高聲音，大聲呼喊「baby baby baby」……

我等到這一刻了，躲過店員的眼睛，張開嘴，假裝嘶吼地跟著「baby baby baby」，當然，沒有聲音的。

這樣內在燃燒、外表沉靜的小市民扮相，的確有那麼一點小津安二郎的味道。然而，二十歲的時候，我並不知道自己會變得這般拘謹。這似乎沒有什麼好或不好的成份在內，只不過，是總算覺察了歲月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