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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4/08 22:59:40瀏覽200|回應0|推薦1 | |
我是在學生會的活動中認識她的,在男性為主的政治團體中,她的敢言與活躍誠屬少見、再加上一次籌辦電影節的活動裡,她展現出驚人的影像解析能力……,總而言之,她引起我的注意。而她呢?也許是因為男人總害怕強過自己的女人,以致她總是情感無著,所以,她接受了我。 然而,在一起之後,她卻開始淪為第二性,表現得無知而依賴,一副『男人是天』的嬌痴模樣。 我頭一回在旅館解開她的層層束縛後,她說: 「我把最重要的部分交給你了,你會珍惜吧?不會辜負我吧?」 口氣是那樣慵懶、乞憐,卻又堅持。 她的伙伴說她喪失了往日的幹練,她卻說: 「不確定的年代啊,幸福多不易感覺。」 我斲斷了可能的一代女強人,僅僅以平凡的『男性』兩個字。 維持了兩年的感情,還是斷了。只因為心血來潮,參加了一次她那些『地下伙伴』的聚會。 看得出來,與會的份子都是些中產家庭出身的孩子,不然他們不會這麼容易激動、不會用抽象的方法去規劃具體的行動、更不會用力地吞雲吐霧,企圖營造出蒼涼味兒。 十七歲那年認識了羅啟東,一切彷彿都是曾經滄海了。 我笑出聲來。 「你有什麼意見嗎?」還一面挑釁地斜睨著。 像是從布爾喬亞的夢中醒來,我撇撇嘴: 「做過田野調查嗎?認識什麼藍領的革命伙伴嗎?憑一些都不完全瞭解的理論,就想結合農工搞社運,難不成,這只是一個可以失敗的、小小左派理論實驗?」 「光批評很簡單,倒是提個具體建議啊!」 「多讀點書吧。」 我起身離開時,後頭響起這麼一句話: 「他媽的!龍門主義,標準的言語巨人。」 和小晴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踅了一會兒,我說:「我們分手吧。」 她的口氣意外的平靜:「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沒意思了。」我想抽根煙,想起剛才那場景,遂頹然地放棄:「我不過是個行動的侏儒,乾耗下去做什麼?」 沒再說什麼、沒有眼淚、沒有道別,她鬆開了挽著的手。 我知道自己再不能若無其事地,在她面前撚煙假裝沈思,好藉機憑弔自己的幻覺。 告別的年代,是吧? 羅啟東卻說:「你本來就是個不乾不脆、瞻前顧後的傢伙!」 我笑了:「你對我很不滿吧?」 「早習慣了。」他吐了一圈煙:「否則你怎麼活過三十歲?」 說的也是。不然我可能得為了變成不可信任的族群而痛苦。 接下來,我大學畢業、當兵、退伍,考進報社跑國會新聞,工作讓我有種被掏空的感覺,再加上親身接觸了日益熱鬧且詭異的政治生態,僅存的一絲天真終於被磨蝕。我又抽起煙來,而且抽得凶。生活中的慰藉,除了來來去去的女人外,就是看著念研究所的羅啟東,熱心地為人助選、為竟然蓬勃起來的學、社運奔波。 「最亂的時代、就是最好的時代。」他說。 「我知道,雙城記嘛!」 一九八八,洋煙洋酒開放進口後一年,下了班,我叼了根KENT,提了瓶VODKA,跑到羅啟東住處,打算好好地發洩一下時,門卻逕自開了。是一個不認識的中年婦人。 「找誰啊?」 「羅啟東……搬走了嗎?」 「他死啦。」 「死了?」 「對啊,好幾天啦,自殺的啊。」中年婦人繼續絮叨著: 「倒楣喔!房子搞不好租不出去了。……」 我當然不必問他有沒有留下遺書,甚至,我想將他從記憶中全部抹去。他的葬禮、追悼會、身後的一些枝枝節節,我一概謝絕參加。 他沒有活過三十歲,反而是他。 我告訴自己,別妄加揣測:管他媽的是終究認清了自己的徒然,還是恐懼自己已經快過了可以大肆放言的年紀……,再也、不干、我的事了。 抽完那包KENT,我戒了煙,然後,辭掉報社的工作。 賦閒了一陣子,我考進廣告公司,同時養成規律的生活與跑步、健身的習慣。 我終於成為該死的布爾喬亞,而且是典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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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