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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5/17 09:18:11瀏覽1656|回應0|推薦3 | |
被單與被套 兒時老家的冬天,總會有一項我很喜歡的「盛事」,那就是入冬時外祖母領著家中女眷,包括母親和舅媽們,將所有藏於大木箱中的棉被翻出來曝晒,讓陽光蒸走一季的瘴氣,用一柄粗籐編成的大團拍,使勁將棉被拍松軟。「呼﹑呼」的掄拍聲和「叭﹑叭﹑叭」的拍打聲回旋在古老的大厝埕里,象升堂的擊鼓,有一種牽魂動魄的懾力。 中國人對棉被的鍾情和講究,決不下於任何貴重的物件,或可以說,棉被,自古就被看成是一種貴重的「家當」。過去,打一床厚實的棉被,可以是結婚的前題,也可以是家中老人們一年企劃的大事。那論斤計兩,花錢請人細細彈撞出來,雪也似的綿絮,總會給人予溫暖而殷實的安全感,再看看綿絮外細緻的紗網,順著棉紗的經緯,還用紅絲線絎著大大的「囍」字。不能不讓人覺得,每個中國人的家里,都該有几床那樣奢侈的棉被。 說到奢侈,除棉被本身,被套更是錦上添花的大配角。小時候,看著大人們先在床上攤開一張漿洗得酥酥的素色床單,將晒松後的棉被鋪在床單上的正中央,最上頭再覆蓋上一張極之華麗的刺繡綢緞面料,有的是喜慶的龍鳳牡丹圖,有的是百子圖,有的只是素色暗花的面料... ...接下來的,也就是很考究手藝和耐心的絎被工序了︰先將最底層床單長出來的約八吋寬的邊,摺上來,與最上層的被面疊合,用細細長長的縫針,均勻地一針一針縫合。遇上棉被的四個角,還得小心地折疊,收起一個小三角,讓棉被的下一道邊可以順利地摺上來,再把兩個邊摺拼成一個美麗的九十度角。疊疊絎絎,完成後,就是一張美倫美煥,套連著芯,芯貼著面,任抖任掀,永不散離的被褥。蓋在身上暖滋滋的,內心也踏實,因為知道,那絲綿的被芯躲在上下兩層的被套中,不用擔心棉胎裸露損壞,或有礙觀瞻,更不會因直接與棉絮肉膊相見而不快。就算後來日子過馬虎了,被套也被簡單化成一個大的袋子。但對老一輩的中國人而言,一床好的棉被芯,是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大計,而被套,最主要的功能和目地,仍大部份是為保護那床「貴氣」的棉被芯。 一床床加了華麗被套的被褥,被折疊成各種的形狀︰扇形的﹑梯形的﹑甚至是玫瑰花形的,是睡房的主角,也是人們視線的焦點。 當然,這樣的被套換洗起來,也就不是那麼的輕而易舉了。 在一次探訪馬來西亞親戚時,我發現幾乎所有的親戚家中都有自己手工製做的,一種用碎花布拼縫而成的被套。因為是熱帶氣候,所以被套內無須再有綿芯。堂妹告訴我︰當地的華人女兒多勤儉手巧,几乎每個女孩子,都曾縫製過這樣的拼布被套。製做這種被套的過程十份繁鎖︰收集碎花布當然是首要的條件,單是這一項,就得花上几個月,甚至几年的工夫,然後同時還得收集舊的請帖和卡片,用這些稍硬的紙片裁出所需的形狀,這些裁好的紙片得先用漿糊黏貼在碎花布上,然後用針線沿著紙片,收縫起毛邊;用熨斗燙平整,然後再根據花色圖案一片一片地縫接起來,最後的一道工序最磨人,就是還得將那些黏在小碎布背面的紙片一一剔除... ...。那樣的一床被套,雖內無一物,卻因為用了成千上百塊小布片拼湊而成,被套於是有了一定的重量,也就成了另一種形式的被褥。 因不喜歡一件式冷氣被,我於是特意從國外買回了質地較好的鴨絨被芯,以為這樣,就可以簡單地換洗被套。後來卻發現,走遍所有大小商場,竟遍尋不著那種我想要的袋式被套!所有商場賣的多是下面兩種︰一是三件頭式的被褥套裝,床罩﹑枕套,外加一條花梢的冷氣被。二是單賣的床罩﹑枕套﹑被單。好几次,我向售貨小姐說想要「被套」(quilt cover),但拿給我的,總是那種薄薄一層的被單。失望之餘,我忽然醒悟,西方人習慣於在覆蓋物底下襯一條淨色的被單──純白色的尤其多。他們在乎的,只是被單與床單之間是否乾淨舒適,面料是否柔軟宜人。這種直接與肌膚相親的東西,才是最重要的。而上面覆蓋的,無論是毛毯﹑被芯,或像蘇聯衛國戰爭小說「卓婭和舒拉」中的姐姐卓婭,在沒有暖氣的莫斯科冬天,竟可以用椅子壓在被上取暖睡覺。對他們來說,覆蓋在被單上的物件,只是增加重量和起保暖的作用而已,真正該講究的,是床單。 薄薄的床單,換洗起來絕對是舉手之勞。不僅可常保整潔,鋪整時更是簡單方便,似更具有某種人性化的體貼。另外,被單還具備以下的「附加功能」︰起火時可以用打濕的被單捂著口鼻以避免吸入煙塵,必要時,還可以撕成長條,連接成從高處往下逃生的繩索... ... 几年前看過一套法國電影,說的是一位德高權重的中年男子,本也有個美滿的家庭,但不知為何,竟與兒子的情人愛得不能自拔。當有次與這女人幽會,床上溫存間,卻讓兒子撞見,那位措手不及且一絲不掛的父親,驚慌中披著白色的被單奔下樓梯,企圖去追回那痛心欲絕的兒子... ...。那一幕,飄揚的雪白被單,還真起了畫龍點睛的作用──這是被單的題外話。 被單與被套到底還是有些不同的。但,誰能說得清哪一種的方式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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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