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瘌痢兒子自己的好”這話一點沒錯。

我兒諾諾不僅不難看，相反的，面目清秀的他從小就有一種純良與聰慧交織而成的溫文氣息。

不同於同齡的孩子，諾諾話少，記憶中的他也從不吵鬧。總是靜靜地看電視，靜靜地畫畫，靦腆地和每個遇見的人微笑...

迪士尼的卡通片，是諾諾的最愛。遇上“對味”的，更是如上了癮似的可以一遍遍不厭煩地看下去。當年有一套叫“老鼠也移民（AMERICAN TALES）”的卡通片，說的是住貧窮國度的小老鼠費孛，在投奔美好國度的路上竟與家人失散了。過程自然是曲折危難，小老鼠歷盡滄，吃盡苦頭。最蕩氣迴腸的一幕，是形單影隻的小費孛在異鄉的月色中，眺望著天際，唱出悲涼的心聲︰“在迷濛月光灑照下的某個角落，今夜有人正關愛地思念著我 ...”每當到了這段，兒子就會傷心地大哭起來... 片的結果當然是小老鼠歷盡萬苦千辛，終與家人團聚，從此在美好的國度過著美好的生活，并互相許諾，永不分離。兒子對這感人的故事看了又看，而且每到傷心處，總也還是哭了又哭。從此似乎對小老鼠和一些小動物都懷著一份特別的心情，并不止一次地跟我描述︰在家中廚房的垃圾桶中看到有只小老鼠正在覓食，見人來，還攀著桶沿向來者張望呢！雙眼還滴溜溜地轉呀轉...

那時我們家向西的落地窗常開著，偶爾會有暮歸的倦鳥在窗楹棲息。有天夜里，我們發現有只紅嘴白羽的信鴿窩在窗沿的花槽間，不停“咕嚕”﹑“咕嚕”地叫。我說是信鴿，是因為它的右腳上還戴著一個有號碼的腳環。腳環卻叫血染紅了─小白鴿受了傷。傷口在右腿上︰一顆綠豆般大小的汽槍鉛彈深深地嵌在腿肉上！兒子趕緊拿來藥箱，學著在學校作實驗的樣子，把受傷的小白鴿放在桌檯上，為小白鴿止血療傷。完了，又去抓一把我做豆漿用的黃豆，用瓶身壓成碎碴，接著用小瓶蓋裝了滿滿的一汪清水... 諾諾把這些東西放入一只小紙箱中，然后箱中划出一席，鋪上毛巾權充被褥，把動完手術后的小白鴿輕輕放進去...

這之后的几天，諾諾總是一日几回地看（起床后，出門前，放學回家后，夜晚上床前），看著小白鴿會動了，會吃了，會跳了... 嘿，會撲騰了！小白鴿終於全好了。

那天我們決定將小白鴿放飛，因兒子認為小白鴿既戴著號圈，証明是家鴿有主，我們不能自私地占有。另外，既是信鴿，想也必通靈性，認得歸家的路。

我們在拾到它的落地窗前將小白鴿放飛了，望著它拍著翅膀往來時路飛去... 我忽然看到兒子眼中閃過一絲不捨的憂愁。此時的他已逐漸長大，已不再輕易流淚了。

    說也奇怪，過了几天，那只小白信鴿還來過我們家几次。腳上還戴著那只號圈，站在窗檐上“咕嚕”﹑“咕嚕”叫著。“Hello，你好！”兒子也很興奮。

這些有血有肉的小動物就這樣一路陪伴著我的兒子成長，也影響著諾諾的思維方式和特有的創意。平時文靜的他不善言詞表達，但偶爾說出口的，卻每有佳句。比如說他形容他伯父的容貌時，他會說“拿榔頭將爸爸的臉槌短一些就是阿伯（伯父）了”。看到街頭交通警察錯過了闖紅燈的車輛，他會說︰“這警察也太荒心了”（“荒心”是我們形容貪玩不上心孩子的一句家鄉話）；看著比他大七歲有多的姐姐眉飛色舞地談著不著邊際的話，他會蹙著眉頭說︰“阿姐什麼時候才能長大？”為他老爸端杯水，做爸爸的想逗逗兒子︰“養兒為何？還不是為了將來有人服侍終老？”“錯了，養兒是在延續你自己的生命（extending one's life）。”諾諾一本正經地說。

小學七年級時，物理老師為求學生理解所學的功課，讓孩子們選擇自己最善長的一種表達方式來闡釋剛學到的牛頓物體運動定律。諾諾寫了下面的這首詩，我為他作了翻譯︰

牛蛙*

從前有個傢伙腦袋真靈，

科學的東西他懂得最精。

他的名字叫牛頓，

物理是他玩遊戲的場景。

牛蛙是我給他取的小名，

聽起來真是可愛莫明。

雖然全無釐頭，

但，我還是要說︰嘿，開鏡！

物體運動三定律是他所發明，

彼此影響又相互關應。

所以，你還是別走，

讓我逐一說給你聽聽...

第一則是物體運動的不停，

只循著自己的軌道叫慣性。

如要它偏離或停止，

除非得另施點動力才行。

二是物體受力后運動的情形，

重大的物體需用更大的力量運行。

如果你試圖以焦爾*之力去扳倒巨石，

那麼，只能祝你的好運使夢想實現！

最后一則是這樣的定性︰

所有動力都會有等量的反應。

你想不自量力去撞牆，

牆卻未必會倒下如你當初的料定。

運動三定律至此你終弄清，

它一直就在那里自從被人發明。

這是一位偉人研究物理的成果，

他就是愛煞·牛蛙*（我給改的名）！

兒子學校成績好，人緣也極佳。他是個事前準備充足的人，每天睡前必先將隔天需要的書包用品整理好，功課自不必說，定是當天完成。就是每天出門，兜里也必帶著家門鑰匙（其實佣人天天都在家），還會帶上旅行用的小電筒，小軍刀。說是以備不時之需。后來兜里又多了一串小鑰匙，一問之下才瞭解，原來是班上好些個不上心的同學，為圖省事，乾脆將自己課桌抽屜的鑰匙托給了諾諾代為保管...

進中學面試時，那老師問︰如果看到坐旁的同學考試作弊，你是否舉報？兒子答曰︰不舉報。問他為何？他說︰每個人都有權得到機會。我會勸告他。如再有下次，我便會舉報。

對自己的行為，兒子也自有一套標準。有次上游泳課，沖澡時，隔間同學頭上淋浴的花灑突然不下水了。兒子個頭較高，便試著去轉動花灑的蓬頭，沒想到生了鏽的蓬頭卻斷了，掉下來砸到牆上盛肥皂的瓷兜，把瓷兜砸壞了。這事本是意外，原可以一走了之的，但兒子還是回家來告訴我們，并同爸爸一起去跟學校解釋原委，結果不僅不受罰，他的誠實還得到了表揚。

    有朋友“告誡”我︰太乖的孩子將來終要吃虧的，只怕溫順的孩子辦事能力差。可這一點，我們倒是從未擔心過。

兒子生性害羞，但總會用自己的方式解決問題。有次開學，我與他在事前沒有通氣的情形下重買了同樣的課本，我知道兒子靦腆，要他去退掉一定很為難。我於是說︰“這事你看著辦吧，不能退也就算了，只是可惜了書本。”這以后不久，有一天放學回來，諾諾興奮地對我說了個“好消息”︰他已把書本轉售給了一個忘了買課本的同學！他還給我描述了整個經過︰需要課本的，應是還沒買課本的同學。可誰會到現在還沒買課本呢？應該是那個常因只顧著打籃球而忘了交功課的邁可！於是諾諾找到了邁可... 果然不出所料，這傢伙竟然忘了（又是個“荒心”的孩子！）。兒子掏出課本︰喏，這里有一本，你買不？邁可大樂，忙不迭地稱謝... 。就這樣，我兒子用他自己的方式既解決了問題，又幫到了同學。

兒子對事物的敏感和對寫作的愛好，令他在小學七年級時被選入了校刊的寫作小組，除了指派的寫科幻故事外，偶而也學寫點小詩。其中有一首«林木的精靈»（Spirit of the Woods）他的爸爸最為欣賞︰

     祂，是那麼的青蔥軒昂

又是那樣的詭異黯黯

是何物藏在這壯碩的林木里？

竟是無人了然

是的，也許你熟知林的聲息

那些鹿狐狗崽們的泣啼

但超脫於這一切的

是那潛伏其中的巨大威力。

是的，也許聽不見哪，你，

嗅不出也看不到這傳奇

但唯一肯定的是，你可以

從皮膚底下感覺出祂的真實不疑

祂奮力顫動著勝似狂哮熊罷

祂悄然沈靜宛如一葉著地

這就是林木的精靈

祂永遠不會死去！

我私底下常覺得，我兒子其實就是天使。天使藏起了翅膀，然后化名諾諾，成了我們家的兒子。

   附文︰

    諾諾英文詩的原文︰

NEWT

Once there was a guy so smart,

He knew science by heart.

Newton was this man’s name,

And physics was his game.

In short I would call him Newt,

For it will seem more cute.

Although this doesn’t make much sense,

But hey, let’s get started and I’ll say“hence”.

Three laws of motion he created,

And they were all much associated.

I’ll explain them one by one,

So don’t you dare run!

The first law says that not one thing shall move,

Nor shall it stop its groove.

It shall only stop when there is some force,

And it won’t even change its straight course.

Number two says, if the mass is greater,

Definitely the force needed would be bigger.

So if you’re planning to push a big rock with a joule,

Good luck in achieving your goal!

So here is the last of motion:

“For every action, there is an equal reaction”.

It means that if you push a wall,

There is no chance that it will fall.

So there you have the laws of motion,

This was there since the day of creation.

But it took a great man to discover physic’s root,

And his name was Isaac Newt.

*兒子將牛頓之英文名NEWTON諧噱為NEWT, 意即蠑螈，一種類似蜥蜴的動物。為更神近諾諾詩中的原音原意，我因將之改譯作“牛蛙”。

*焦爾－joule，一種能量單位。

*牛頓全名︰艾塞克·牛頓（ISAAC NEWTON）。

Spirit of the Woods

It’s so green, so gentle,

And yet so dark, so evil

What lies within these strange woods?

Not a single soul knows

Yes, you may know that it has critters,

Deer and foxes with their litters

But there is more to it than that,

For a potent spirit lurks among them

Yes, you might not hear it,

Smell or even see it

But one thing is sure you can feel it,

In your skin you know it’s true

It strikes with force greater than a bear’s swipe,

And yet with stealth more silent than a falling leaf

It is the Spirit of the Woods,

And it never d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