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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27 12:07:04瀏覽506|回應0|推薦25 | |
回台其實並沒有用心遊歷,最多利用高鐵之便,快快地台北高雄走一趟,說什麼台灣印象,是往自己的文章貼金了。
一個週末倒是有幸隨妹夫全家參觀了五葉松盆景展。展覽處在台中某兒童館,據說蓋好後基本上就成了養蚊子的地方。館前入口擺了兩排“榮譽參展”巨大松樹,雖見迎賓誠意,卻未見特色。入館後下樓,有兒童在中庭扔飛盤,屢屢命中周遭圍觀的植物,我忖度這或許是落選盆景的下場(開玩笑了)。 進了展覽廳,我們立即被一株株姿態婆娑的松樹所吸引。展覽廳的佈置樸實;不,其實基本上沒有佈置,除了必要的長條桌案、深紅氈布、素面屏風、以及標示得獎作品的紅標籤,別無長物,干擾觀者的眼光心思。而參展觀眾雖多,率皆輕聲細語,駐足品鑑,雖偶有一二兒童玩鬧之聲,倒是未見飛盤俯衝而下(又開玩笑了)。 這一切讓我肅然起敬,遂收起輕佻心態,認真看了起來。所謂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熱愛盆景藝術的人細心栽培有主意也不說的植物,引導它在尺寸空間中騰挪變化,營造意境,真是不容易。像我這種缺乏耐心、除了養雜草別無栽培本領的粗人,愈看愈有興味。加上兩個外甥在旁,雖只是中學生,因家教薰陶,對盆景已有研究;我們交換意見,討論為何這是金牌那是佳作,讓我大有長進。還好我拍過幾天照片,對取景與視覺平衡稍有留意,否則簡直無法參與討論。 比如一盆,雖僅佳作,我卻中意。七八細株在小丘錯落叢聚,小丘上青苔如毯,鋪陳一方休憩之地,彷彿有清風徐來,讓我心馳想起與友朋快意登山的日子。有不少作品以奇取勝,常以灰白老幹欹斜而出,所謂“飛白”,如側生懸崖絕壁。老幹或直衝、或盤旋而後奔出,末端必有綠意勃勃怒生(真是廢話,不然一段枯枝有何好看)。我有一比,好像老者枯瘦的手臂下垂,掌中卻握著一只鑲金茶碗、或一朵富貴牡丹。枯朽與新綠,是色彩的強烈對比;夭矯如龍,是生命突破的清唱。但出奇未必一定討好;不足則庸碌,太過則險譎,皆不堪久觀。主幹也很有學問。比如樹瘤,以醜怪增添對比,又可分出段落;但若太過臃腫,則喧賓奪主,令人作嘔。比如以硫磺洗出飛白,如枯筆水墨,可創造斷續連綿的期待與想像,但若過於做作,則蠢濁如水泥,斫傷生氣。 仍有許多作品正面出擊,亭亭如蓋,以豐富上騰的碧綠針傘取勝。其中優劣的關鍵,在於針葉的品質,與修剪的合宜。針葉深綠則滯重,嫩綠則輕浮,發黃則僵斃。葉密固然生生不息,太密又欠起伏。葉疏固然纖毫可見,太疏又似營養不良。不修剪則蕪雜,修剪又要防著匠氣。總之,簡直像髮型設計。 我們來到總冠軍作品之前,觀賞良久,思索它獨冠群英的道理。總之很了不起,均衡中有創意,華麗中帶個性。就拿針葉來說,疏密得當,末端的嫩綠彷彿映著初昇的日光。我心中浮現《洛神賦》的句子:榮耀秋菊,華茂春松;又想起張九齡的詩:“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明明是人工斧鑿,卻終成天然,令人神往。藝術傑作,都是一樣道理。 紀念此遊,姑且改動李白的五言詩,湊成一首: 夭矯不群飛來松,若有餘響入霜鐘; 臥遊不覺碧山暮,客心如洗與君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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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