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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7/20 10:58:30瀏覽896|回應0|推薦19 | |
長野記行上篇寫於去年11月,今天決定收拾下篇 -- 有尾總比沒尾好。 ---------------------------------------------------------------------------------- 長野有座古寺,曰“善光寺”,始創於第七世紀,中藏百濟所獻古佛。經過悠長歲月,寺廟曾毀於戰火,然古佛據說無損,為日本重要文化古蹟。 接待我們的淺田君似乎對長野的觀光文化財一無所知。酒足飯飽後回到旅館,我詢問櫃檯,才知有此去處。此時淺田忽然頓悟:“啊,就是戰國時代武士的戰場”。 看來現代日本人也是從武俠小說或電玩認識歷史。 我對寺廟雖缺乏興趣,對古蹟仍然好奇。心中盤算:次日須到工廠開始稽核,若不欲與古蹟擦身而過,非得起個大早不可。把此意淡淡告知兩位同伴:“聽說有個廟,明天想去看看,但必須很早起,你們如果想多睡一會,也無妨 ...”。我暗存隻身前往的念頭,想不到他們一口應承,定要共襄盛舉。 在略短的床鋪曲身而眠;喝了酒,極易入睡。次晨,與同伴會合,叫了計程車前往善光寺。其實若不趕時間,也可搭公車或輕軌,甚至走路也行。就日本傳統而言,步行拜山更合宜。不旋踵,車子已在善光寺參道的起點停下。 腳下是一條石板路,直朝山門。山門者,山與門的合稱。山,乃寺廟的“山號”;善光寺的山號為“定額山”。門,就是廟的前門;善光寺的前門曰“仁王門”。早起的遊客不少,清晨時分暑熱尚未蒸騰,走在緩緩的上坡,石頭的質地從腳底傳達來一種赴會的期待。參道兩側有花木扶疏的庭院,造型素雅,且各懸匾額書名,喚作淵之坊,堂照坊,兄部坊,等等。原以為是供奉小神的小廟,後來才知是“宿坊”,亦即齋館,乃供參拜者食宿的清淨所在,惜未能一探究竟。
走到定額山門前,兩側各立一尊面目猙獰的黑像,望之生怖。我素來不喜以惡相辟邪的東西,倒是像前圍欄上懸掛的大大小小草鞋,不似今人所著,殊堪玩味。過了山門,石板路繼續向前延伸,夾道是一排店鋪,賣吃食的已經開門。雖是店鋪,卻粉牆墨瓦,布招迎風,精潔的陳設加上木頭的紋理氣味,令人忘倦。
續前行,登上石階,過仁王門,這才站上正寺的廣場。善光寺飛簷斜頂,背倚青山,前立巨大銅爐,古意盎然的蒼松翠柏周匝環繞,黃衣白鞋搭著布袋的僧人低頭行走。兩位同事入廟參觀(聽說內有陰森暗道),我則停留在外。我雖持不同信仰,但環顧此山野間闢出的一塊寧靜留白,不由得感動。暫離城市的水泥榛莽,眼望山嵐,耳聞鐘聲,深深將清冽的空氣呼吸入肺,真真感受到何謂寧靜致遠。
繞寺走了一圈,多見石燈,燈籠,長廊闃寂,白幡微動 -- 這不免太素太靜了。到了該回轉的時間,沿路又留意到幾間旅館,名曰“松屋,藤屋”,頗見樸拙之趣。與同事會合,用了早餐,便驅車前往工廠拜訪。車子走在高原的鄉道上,時有起伏,眼界所及,但覺天闊雲低。工廠是一間不起眼的平房,若無人帶領,不會猜到裡頭製造著點亮光纖網路的元件。日本的工廠有玄關,換了拖鞋方才入內。工廠裡幾乎清一色是男性,與上海的男女各半,以及深圳、馬來西亞的女工大軍明顯不同。會議在樸素的房間裡進行,坐了十來人,略顯跼促。空檔時走到窗前,隔著鐵窗可遙望 1998 冬季奧運的圓穹建築。傍晚時分,我們又經過高原的鄉道,回到長野車站,搭新幹線前往橫濱。等車的時候在站內拾了些旅遊指南,看到圖片上美麗如夢的黑姬高原。唉,長野此行真太匆匆。 返回美國後,有天聽到胡德夫的一首歌。他唱道:“這是最最遙遠的路程,來到最接近你的地方 ... 這是最後一個上坡,引向田園絕對的美麗”。我不禁想起善光寺前那段長長的石板路,猜想舊時前往參拜的行者,最後站在寺前的廣場,必定體會到跋涉與仰望乃是接近神秘力量的必要儀式。經歷過人生況味的人,都會盼望跋涉後的安慰吧。看啊,多年來靈魂深處的曲折壅塞,如今在眼前拉直了,只要再走一小段,再流一點汗,就要到達絕對的美麗。我翻開淵明先生的“歸去來辭”,欣喜地感到超越時空文化的心靈印照;“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 -- 這不就是山中一日的收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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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