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下午，活動開始前一小時，有位個頭嬌小，讀宜蘭慈心華德福學校五年級的小男孩，緊鄰走道坐在我前面的座位，好奇地看著我架設筆電和投影機，並不時主動告訴我因老花看不清楚的各種插孔位置。

這是黃春明老師2005年創辦《九彎十八拐》文學雙月刊後，每週年都會舉辦的「悅聽文學」活動──推行讀聽文學，邀請國內知名作家讀誦或吟唱自己的作品，把文學感動還給大眾，這已是第七屆。每次活動都會有「校園場」，昨天已經在兩所高中舉辦過了，今天則是「公開場」，佛光山蘭陽別院提供了第十三樓大會堂作為活動場地。我幫忙放映投影片，協助活動的進行。

活動在兩點十五分開始，以原住民文學為主軸，依序上台的有孫大川、莫那能、撒可努、黃春明和胡德夫，分別講述自己的經歷、作品背後故事…

我不確定這位小男孩是否能夠了解：

孫大川說當年創辦《山海雜誌》作為原住民書寫出口時的沈痛。

二十多歲失明的莫那能，吟誦〈鐘聲響起時─給受難的山地雛妓姊妹們〉這首詩時，想起自己的妹妹與族中少女被強擄去當雛妓，而哽咽失聲、讓人鼻酸的內在悲憤。

撒可努引得哄堂大笑的成長故事裡，藏著父親跑遠洋漁船長年不在家的孤寂，以及族人因捕魚、打獵喪命大海或深林的無奈。

黃春明談他隨著原住民青年，回到屏東霧台好茶村部落的家時，看見牆上掛著日本兵、八路軍、國軍的魯凱族遺像；當他知道那些人分別是青年的同母大哥的父親、自己的生父、同母異父的大哥，各在太平洋戰爭、徐蚌會戰、八二三砲戰中陣亡，都不是光榮地為自己族人戰死時，悲從中來，同時產生這一切多是漢人結構性暴力造成的結果。小男孩是否懂得這樣的原罪意識？

最後上台的胡德夫，用自彈自唱方式，敘述了參與原住民運動，關懷大地的生命歷程。一頭銀亮白髮，飽含深沈內涵的臉紋，在雄渾嘹亮的歌聲中，帶人進入〈大武山美麗的媽媽〉、〈大平洋的風〉…等十首既美麗又感傷的歌曲。

我不確定這位小男孩是否能夠了解原住民文學中透露的悲愴，以及即使到現在仍未完全得到的公平正義？

但我很確定，除了偶爾東張西望，偶爾轉頭小聲地問我「現在讀的是這一篇嗎？」小男孩從提早到場，至胡德夫欲罷不能地延長了演唱時間，全程共六個小時裡，除了中場休息外，小男孩沒有像校園場裡有些大哥大姊們在場中打瞌睡、玩手機，或歪躺在椅子上；沒有走動，沒有中途上洗手間。

我很確定這位小男孩懂得尊重活動現場，尊重這些難得邀請到的作家的演出，也懂得尊重自己。散場前，我請他寫下自己的名字；他請我參加和父親設有攤位的假日農夫市集。

我很確定這是一位具有人文素養的文學小孩，他的名字叫黃彬銓。

附記

第七屆悅聽文學活動於2012年6月1、2日展開，邀請胡德夫、孫大川、莫那能、撒可奴、黃春明等共襄盛舉。6/1是校園場，與會作家們在羅高和宜中兩校間轉場；晚間則在礁溪老爺酒店有座談會。6/2在佛光山蘭陽別院開放民眾自由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