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問貴單位抽血的檢驗師有沒有受過正確的訓練？你們的抽血有沒有正常的程序？」那天我接到一通轉自門診病人的電話，劈頭就來這麼連串的嚴正質詢。

「我們單位的檢驗師都經過國家考試，而且都是有好幾年經驗的，當然抽血也都依照正常程序。」

「那為什麼上個禮拜我到貴單位抽血，當我抽完血用棉花壓住傷口止血，就聽見你們小姐跟隔壁的男檢驗師笑瞇瞇地說，她幫我抽血的針筒，是用抽過肝炎病人血液的……。」

在電話另一端的小姐，條理分明地傳達著相當嚴正的訴怨，言辭之間環繞著深潛的矛盾、多疑與焦慮。

「應該不可能發生這種事！」「可是我明明就聽她這麼說！她是用沾有肝炎病人血液的棉花來幫我消毒，萬一我得到傳染病怎麼辦……。」針頭、棉花似乎在她虛擬的邏輯思路攪擰地又錯亂、又顛倒？

「小姐，如果妳有抽血感染上的問題，下次回診可以直接找高組長。」好不容易從她那焦慮交織著妄想的網絡掙脫出來，竟然已在虛擬的纏縛裡晃過半把鐘頭。

在門診業務愈加雜沓繁忙的周末，那位在電話裡躁慮的小姐果真叩門而入。她是一位高壯的中年婦女，衣著正式而光鮮，但在她那目光裡，卻閃動著不安與焦躁。開口依然重複著「沾血棉花、感染針頭」的虛擬困境，怒目圓睜地要揪出兇手似地說：「我要找那天幫我抽血的小姐！」也許真的有人幫她抽過血，但是她從門診檢驗室、血庫到緊急生化室，卻遍尋不著她所虛擬的「抽血」小姐……。

望著精神病患陷入孳生的虛擬幻境躁鬱著，想想我們人生百態何嘗不是虛擬的總和。政治狂熱者為了虛浮的政黨圖騰、永無止境的貪婪成天歇斯底里著；衛生醫療決策單位用五花八門的數字、統計數值、圖表，虛擬出「卓越計劃」、「總額預算制」、「醫院評鑑、認證」等現代式醫療生態的框架。在這囚籠式的框架裡充滿著困惑、壓榨、剝削、痛苦與無奈。

基層醫療院所不斷上演著被「健保虛擬數字遊戲」擠弄而經營不了的戲碼；病人的疾苦在成本緊縮下只能奢望次級藥品聊表治療之一格。掛不了正常門診的病人越來越多，急診室的病人卻變得絡繹非常。

為了擦亮醫療這座浮誇囚牢的框架，階層高高在上的行政技術官僚、工作緊繃地幾近失去生命品質的醫療人員、貧瘠無奈的病人，每個人都在虛擬的總和討活計。

每人終將走進自己的生命冬季，當驀然回首人生虛擬的總和，有誰慶幸自己曾與生命的實相擁抱、共舞過？還是沉湎在權勢地位的優越與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