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發病之初

他是不是生病了？林旭峰躺在床上發呆，懷疑自己得了失憶症，不然怎麼會有一段時間的記憶是空白的？就拿皮夾裡憑空多出七、八千塊來說，同學異口同聲說是請他幫忙買烏克麗麗的錢，但他卻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

如果不是同學聯合起來捉弄他，就是他最近精神緊繃，才會壓力大到忘記交辦的事務。

唉！他根本就不是當總務股長的料，吃力又不討好。

舉凡班上要採買文具，或者需要影印講義時，都要由他親自出馬，真是累死人了。他每晚熬夜念書念到三更半夜，到學校還要做這些額外的工作，讓他體力有些不堪負荷，難怪最近臉上又開始長痘痘了。

最痛苦的是必須收班費，有些同學很皮，都不準時繳交，非得一直催，搞得他很煩，被催繳款的同學也都快跟他翻臉了。吳家宏和黃偉昇就是其中兩個代表人物。

尤其是吳家宏，自認為和他很要好，竟然開玩笑叫他幫忙代墊。老實說，他也很想這麼做，不必再浪費時間求爺爺、告奶奶的拜託大家繳班費。可是他又怕養成習慣，引發同學有樣學樣的風氣。最後為了盡快收齊班費，他不得不和吳家宏交換條件，答應到他奶奶住的安養院彈吉他，娛樂一群陌生的老人。

雖然彈吉他是他的興趣，但一想到是被強迫的，林旭峰就意興闌珊。

「你可以勇敢的拒絕他啊。」

「又是你，林俊傑。」

「嘻嘻！」林俊傑發出輕率的笑聲後，說：「沒錯，我又來了。」

「你最近會不會太無聊了，出現的頻率好像有點過多？」

「因為你需要我啊。」

「我哪有！」

「是你自己召喚我的……算了！總之，我勸你不要受到影響，放棄你最愛的吉他，心浮氣躁時，彈奏音樂是最好的發洩管道。」

「我知道，但是我現在不想彈。」

「如果你不想彈，那我彈給你聽好了。」

「你會嗎？」林旭峰一臉懷疑的問。

「當然。」

下一秒，林旭峰從床上坐起來，眼神已經換成另外一個人，拿起吉他開始彈著一首又一首外國的經典歌曲。琴音時而激越、昂揚，時而輕柔、浪漫，一點也不像是只有國中生的水準。

此時的林旭峰已經被林俊傑取代，陶醉在澎湃的吉他演奏聲中，不再是個念國中二年級的小鬼頭，而是個高中生。

兩人的個性也截然不同。林俊傑勇於爭取、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不像林旭峰膽怯又不敢表達內心的想法，更別說是違抗爸媽的安排。

林俊傑對懦弱的林旭峰嗤之以鼻。拜託！光會讀書有什麼用？像林旭峰只會死讀書，成天只想討好每個人，害怕得罪同學，又不敢反抗爸媽，這樣的人生多無趣！

他才不想過這種沒自由的生活。屬於林俊傑的人生目標，就是要進行一場冒險。他計畫不久的將來要出國遊學，在異地打工賺錢，旅遊兼念書，體驗不同國家的風土民情，趁著年輕增廣見聞；或者勇闖演藝圈，憑著一把吉他自彈自唱的精湛技藝，變成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懦弱的人永遠不會成功，只能躲在角落裡偷偷哭泣，就像林旭峰那樣。明明每天晚上念書念到快掛掉，到了學校卻還要幫同學做這個、做那個，搞得自己身心俱疲，全都是因為不敢拒絕同學的請託，只能一個人生悶氣。

活該！笨蛋！就算這麼迎合別人，也不會贏得大家的感激；但是稍有差池，卻會被大家批評得體無完膚，落得個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的下場。

可憐的林旭峰，像個無頭蒼蠅找不到人生的目標，林俊傑好想告訴他，不要因為考試成績不理想，或者短暫、不順心的求學生涯，就認為是世界末日來臨。

人生苦短，必須及時行樂啊！房間裡彷彿在開派對的音樂旋律，把林志宏引來。看到他臭著一張臉推門而入，林旭峰馬上嚇得找林俊傑商量。

「我爸進來了，你快走吧！」林旭峰恐懼的模樣，就像老鼠見到貓。

「你為什麼要這麼怕他？」

「因為他是我爸啊。」

這個林俊傑果然是外星來的，十足狀況外。林旭峰在心裡嘀咕。

「爸爸又怎麼樣？你沒做錯事，何必這麼畏懼他？」

「他不喜歡我彈吉他，說是浪費時間，會荒廢學業……」

「現在是我在彈吉他，又不是你。」

「不管是誰在彈……總之，我爸如果看見我沒在念書，一定又會罵我了。」

「你又不是念書的機器人，我覺得你應該適時反抗，告訴他，你壓力有多大！偶而玩一下吉他又不會死。」

「哎喲！你又不知道我的情況，拜託，快走吧！」

「我、不、走！」林俊傑最討厭被人強迫。

他頑強抗議不肯離去，讓林旭峰大傷腦筋，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你不是說過要和我做好朋友，那就別為難我，快走，算我求你！」

「你不念書在幹麼？」

林志宏撞見兒子抱著吉他，嘴巴念念有詞，看到他進來還視若無睹，馬上暴怒斥責。

「你快走吧！萬一我爸生氣起來，我就要倒大楣了。」

「真的嗎？他會怎麼樣，摔椅子還是動手打人？」

林俊傑挑釁的瞪著林志宏。

但林志宏看見的卻是一個桀驁不馴的兒子，叛逆的眼神讓人感覺像是陌生人。

「沒聽見我在問你話？竟敢這樣瞪你爸爸……」林志宏的大嗓門，讓林旭峰更害怕了。

「好吧！今天就先賣你一個面子，我看你爸應該快要揍人了，朋友，小心一點，我走了，拜拜！」

林俊傑消失的瞬間，手上那把吉他，也被怒氣沖沖的林志宏搶走，一把摔到地上。

吉他應聲摔裂，綁著琴弦的長長琴頸也斷掉了。林旭峰看了，一顆心彷彿也跟著被摔裂。

「爸，你為什麼要弄壞我的吉他？」林旭峰心疼到快哭出來。

「我就是讓你不能再玩吉他！你裝什麼可憐？剛才不是還很凶狠的瞪著我？」

「我……我沒有。」

如果對爸爸說出林俊傑的存在，他一定認為自己在說謊。還是別討罵了。

「這是對你剛才那白目眼神的懲罰，我警告你，如果敢再有下一次，就等著捱揍！從今天開始不准再玩吉他。我要你專心念書，這次考試，如果成績沒進步，我會讓你一毛零用錢都拿不到。」林志宏威嚇、告誡後，轉身就走。

望著爸爸的背影，林旭峰心裡忽然浮出「暴君」兩個字。這好像是林俊傑才會使用的詞句，但他有時候也很想痛快的罵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