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上禮拜五晚上十點多，我站在八成擁擠的板南捷運裡，忽然有個微弱細小的聲音傳來...

"小姐...小姐..."

聲音就在我耳側，我轉頭看去，在一片寂靜的車廂哩，這呢喃似的呼喚竟然是在叫我。一個戴著眼鏡清秀略顯蒼白的瘦小女生，微仰著看著我，表情有些驚惶。

她的驚惶感染了我，害我也莫名緊張起來。第一個反應是檢視自己的包包是不是被扯開。

沒事，我張大眼睛看著她，滿心不解。

"小姐...妳有沒有發現，這個捷運變大了... ？"

"啊？"

"妳看，這個捷運車廂變得好寬，變大了..."她的神色十足認真，既不像開玩笑也不像隨意攀談，她很堅決地選擇了我來分享這個驚人發現。

我只好順著她的眼神往車廂看去。

"好像沒變啊，以前就這樣啊..."我回答她。

"有，妳看，真的變好大..."被一個陌生人拉著討論捷運大小，身邊又有些人開始豎起耳朵聽，我有點不好意思。

但在她如此堅持下，我只好認真地回頭檢視一遍整個車廂，因為人群都倚著門邊站，所以中間空出了一小塊空地。

我謹慎地跟她討論，想以理性安撫她："會不會是，因為大家站邊邊，中間變空了，所以妳覺得車廂變大了？"

她一聽，急了，很認真地伸出手來比劃，甚至有點暗示我的遲鈍。"不是，是真的，以前沒有這麼大，妳都沒發現嗎？"

我是真的沒發現。但我到底要發現甚麼？

在她略為緊迫而著急的語氣裡，有種非要我同意的咄咄逼人，我無法冷淡以對也無法嗤之以鼻，只好看著她，說："...是喔？不然這樣，待會妳下車以後，去捷運服務處問一下，說不定真的是新車廂..."

蒼白的臉笑了，好像豁然開朗地得到了解答。於是她不再逼問，忽然安靜下來。

我鬆了一口氣，卻感覺窒息。車廂是個封閉的牢籠，一路帶著人們穿梭在漆黑的地道裡，到站，門一打開，還來不及呼吸，人潮又自顧自地衝出衝進，人只是這空間、這城市的一粒分子，不被誰看見也不存在，哪天被拋進隧道，就算粉身碎骨連吶喊也沒人聽見。

但卻有個人這麼執意地投入在車廂的大小裡。

到底是我們太視而不見，還是她太過固執。到底是我們太輕忽，還是她太沉重。到底是讓自己隱形麻痺容易，還是隻身面對這世界的風吹草動容易？

快到站前，我回頭偷偷看了一下那女子，她自顧自地站在剛剛的空地中央，低著頭估量著"變大"的車廂，白色布鞋輕踏著地板，好像在小心翼翼地算著面積；她滿年輕，背著一個流行品牌的購物袋，她很專注...

我卻心痛而迷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