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字上來說，我這代（四、五年級生）是較沒創造力的，大約從六年級生後，就一代強過一代。我個人認為是早年的「權威式教育」導致了四、五年級生的低創造慾望，卅年前時的環境極端肅殺，主義、領袖、國家這些玩意都只准唯一，教育的目的，是為了提升實用生產力而非提升夢幻藝術。
　　在我們之前，文字曾經熱鬧過好一陣子，在我們之後，又出現了所謂的新新文化。我們這代認真來說，只創造出了「台灣奇蹟」，我們的創造力全奉獻給「金錢」這玩意了。
　　許多人批評我們目前的教育部長杜先生，這點我深不以為然。杜先生大致可歸類在我們這個世代，他努力想要走出以前權威教育所制約的腦袋是值得鼓勵的；雖然他奮起的姿態有點怪異以及可笑，但起碼他代表了——人類不願屈服在一灘死水中的堅強精神。
　　當然，用年齡來區分某人是否有創造力並不恰當，也不是說只要是年輕就必然腦筋清楚。關於某人是否有創造力，個人有個簡單的判斷方法，就是——從此人是否對政治狂熱就可得到答案。這與年齡無關，與黨派無關，但凡熱中於政治的多半是屬於得到腦僵化絕症的丁丁一族。政治熱中者基本上是一神教，一個主義、一個領袖、一個國家。
　　台灣如想要走進世界，想要得到真正的「國格」為世人所尊重，我認為得再過個三十年左右，得等目前這代的草莓族真正掌握了國家機器，等現在這些每天討論政治的熱情傢伙都寫不動文章時。這代的草莓族在政治上異常冷漠，這正表示他們是屬於世界的，不屬於任何一個主義、領袖、國家。

　　因為偶爾玩線上遊戲的關係，巴哈姆特（http://www.gamer.com.tw/ 簡稱巴哈）是我常去的地方，因為它討論區內容算是極為豐富……嗯，如果你想要認識新人類就去那兒，電腦遊戲是個顯學，我相信幾乎所有新世代的年輕人都沈迷過電腦遊戲。
　　目前通稱這一世代的青年為草莓族，事實上巴哈里一吵起來，也常是互罵對方像是個一捏即碎的草莓笨蛋。那裡最常用的比喻是：「回去喝奶吧！」最常用的詞是：「靠杯！」。不過今天主題並沒打算討論「正確的吵架詞彙」，至於「靠杯」正確書寫方式是不是「哭爸」全不重要；今天我想要討論的是——這代年輕人在遇到文字時的反應。
　　有人說這是個圖像時代。人類正開始慢慢退化回到依賴圖片，失去了想像力。
　　這是有根據的，目前閱讀漫畫的人口已趕上了純文字，現今最紅的小說家多是漫畫型小說家，也就是熱血影像派。通俗藝術從舞台劇到收音機到電影到電視到網路，關於感官的取得由繁入簡，隱喻被直接的刺激所取代……這是個不耐煩的世界，一切要快。
　　如果一張圖片在網路開啟時間超過三秒，人們會放棄改換開啟另個網站。於是能活下去的藝術不僅包含它本身的質量，還包含了壓縮比的技術，包含了ISP提供的速度能力。這世代可說是個被簡化到不能再簡化的世界，但也可說是複雜到不能再複雜。
　　由部落格……這個直接由新人類所掌握的次文化來看整體現象，我認為較容易接近問題核心——目前的部落格多半是圖文併陳，如果沒圖就沒人願意瀏覽，即使圖文間毫無關連也無所謂。經營部落格的廠商若想成功，得看他願意釋放出多少相片簿空間，還有它提供網站環境開啟的速度、速度、速度！
　　不過唯一讓人遺憾的是，這些部落格里所貼圖片大部分是來自於網路複製，而非自己創作。不過創作本來就靠天分，並非個人都是天才，這也沒什麼好訝異的。
　　你可以試著發篇文長五百字的文字去巴哈（大約比一篇極短篇的小說還短），標點、分段等等都完全符合一般嚴苛的文字出版標準規格；大致十人回應中你會得到六個：「太長，分段太亂，所以沒看。」
　　這些在捍衛文字的基本教義派眼裡都是大罪——這一代的閱讀能力整個的退化了，想像力被電視、電腦銷毀殆盡。他們失去了耐性、耐性、耐性！
　　我基本上同意一半。現代年輕人確實正慢慢地失去閱讀文字的能力，他們無法閱讀不被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文字，文字必需能被輕易跳躍閱讀。但要曉得，文字只是種溝通工具，在只有紙張時文字確實是最適宜的媒介；可我們要從科技面來看，因為多媒體的發展迅速圖像編輯變簡單了，他們習慣於用圖片遠勝於使用文字，所以他們期望你能發表出「像圖畫般的文字」。
　　什麼是「像圖畫般的文字」？前面有提，現今最紅的小說家多是漫畫型小說家，也就是熱血影像派——你看這些小說時會毫無困難地聯想到圖畫，我說的不是停滯的風景畫或是電影鏡頭，而是那種分格快速的校園熱血漫畫或街頭格鬥電玩。某些人對這種輕巧不帶重量的文字不屑一顧，認為是墮落、是諂媚……我倒認為，這類小說可能會是最後的純文字藝術，百年後會被供奉在廟堂之上。
　　樂觀點看，文字在短時間內不會消失，但遲早會變成像是刺繡或書法或手工拉麵般的高深玩意，成為種讓人敬而遠之的偉大藝術。沒什麼需要感傷的，任何東西興起後都必然消退，就像是人一樣，有出生就必然會有死亡，那永生不死的才是不正常的怪物。

　　回頭說「在文字上的創造力」。篇頭我已指出，在文字上的創造力從六年級生後就一代好過一代。有人大概要不以為然地反駁，認為其實該是正正相反……我想，那是誤解，誤解了文字就只能是文字。這世代年輕人的文字正在變，以前文字是很純的，現在的文字則是很卡通化的，是「像圖畫般的文字」。
　　舉個最近正紅的「丁丁是個人才」這新創詞語來說。「丁丁是個人才」，乍看之下是個毫無意義的詞，甚至比ORZ這種象形火星文還要讓人難解（ORZ起碼可望圖生義，而丁丁又是誰呢？）。這裡我並不打算負起成語教學的責任，如你不懂什麼是「丁丁是個人才」，那請去觀賞《天線寶寶》這兒童電視節目，請去玩些《三國無雙》系列電玩。
　　文化與生活有著絕對關聯。你能反對現在年輕人的生活，能拒絕參與，但卻不能消滅它。然後這些生活會創造出文化。
　　不過我滿懷疑像「丁丁是個人才」這類詞語是否能承受得住時間考驗。科技進步太快了，不需十年你就會發現自己被遠擲於另個文化之後，懷念十年前老遊戲的玩家被大家稱之為「骨灰級」。以前人到三十歲才成熟，四十歲初擔工作重任，五十歲才會有人正眼看你……現在，十八歲正好，二十歲有點老了，三十歲則算是人瑞——在生活文化上。
　　如果你真的不能適應，那就忍忍，咬咬牙很快就撐過去了。很快你會發現，昨天還譏笑你的那個年輕人被群更年輕的給推下浪頭，然後你可靠譏笑他而活……適者生存是個永恆不變的真理，只是進化腳步越來越快，誰也不會知道，未來是否會一年一個世代。

謬西 2007.0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