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報載，今年共有三十一萬六千六百八十六名考生參加了「九十五學年度國中學生基本學力測驗」第一次測驗。在首度上場的「作文」部分，拿到零級分的竟高達一萬一千五百七十五人，同時有將近十二萬人無法達到及格的三級分。
　　我大致瞧了一下我們教育當局對此現象之分析，閱卷老師普遍震驚現在國中孩子：錯字連篇，以及標點符號不會使用。當然，這兩項缺點是指那些還願意在作文試卷上抹上幾筆的學子，我們有三十分之一的應試學生，可能是連一個字都沒寫就帥氣地交捲了。
　　關於問題出在：錯字連篇，與標點符號不會使用，這一點也不讓人驚訝；要是問題不出在這，那才真的是奇怪了。
　　論到錯字連篇。目前在網路上，你哪看不到火星文、注音文？這是一種風潮、一種流行、一種信仰、一種毒品。你只能賭，賭它會不會如歷史上其他無數短暫次文化般自動消失……或，成為下一世代的文化主流。迄今，我們的教育當局仍站在不妥協的一方，將這些非正統的文字表達方式描述為邪魔外道，以中世紀教廷精神將其釘於火堆之上。
　　而標點符號？雖然常用的僅那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十四個標點，但卻是許多因需要而非寫文不可者、與被迫不得不看文者，心中永遠之痛。私人部落格上的標點符號少見正確，這就不必說了；一般報章雜誌隨手抓篇報導，閉著眼也能挑出十個八個錯處；甚至，就連許多在網路上發表文章的高中、國中、國小國文教師們，他們使用起標點符號，只能說是天馬行空到讓人歎為觀止。
　　我一直很好奇，教育部有沒想過，在測驗全國孩子作文之前，先測驗一下那些教導我們孩子的教師們？

　　前兩天，小女結束了她快樂地暑假生活（她就讀於高縣鳳山中正國小，五年級），從學校拿回了一整書包花花綠綠印刷精美的課本。出於某種羨慕我信手翻閱著，其中有本叫做《作文習作簿》的漂亮本子激起了我的好奇心。這本《作文習作簿》出版者登記為：良興文教出版社、發行人：宋朝宗、美工設計：吳幸玲、發行公司：良萃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外，除此外，並沒紀錄此習作簿的作者或編者、校對者。
　　它自稱是「習作簿」，我認為並不恰當，因為裡面還有著許多的教學以及範例。基本上，這本《作文習作簿》其實該稱之為：「作文教學範本」的。
　　在這習作的最後一頁，整面印的都是「標點符號的認識和應用」。
　　先不論它「標點符號的認識和應用」寫得有多麼粗糙，本來對標點還懂三分的我，看了後竟然全不懂了；重點在，破折號「——」（佔兩格）被習作上寫成「—」（佔一格）。我本以為是範例筆誤，回頭翻閱這整本習作，發現它在教學以及範例的部分，大量地採用了「—」（佔一格）。換句話說，此本習作堅定地認為，破折號應該是「—」（佔一格），用「——」（佔兩格）則是錯誤的。
　　當時我並不因發現這錯誤而感到欣喜，反打心底泛起種焦慮，以為自己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讀書，以致於不知道教育當局已將破折號給修改了。於是我翻出小女的國文課本，發現她國文課本依舊是使用「——」（佔兩格）。
　　此時，第二個不幸在我眼前浮現，神聖的國語課本裡竟然出現注音文……
　　這本國語課本，可不比那本《作文習作簿》的出身，乃是由大名鼎鼎的「翰林出版社」出版，由「教育部審定」加持。我大致算了一下，擔任此書的主任委員有三位；諮詢委員有六位；編撰委員有十位；編撰諮詢顧問有六位；編撰諮詢委員有十六位……其中大多是現職教師，從小學老師、校長到大學教授，其中也有許多位兒童文學知名作家。
　　本書的第二課《小雁媽媽》（我無法找到作者名稱……別感到奇怪，這篇文章真的是沒有作者）內文某段（於第十三頁處）：「她在前面『ㄏㄟ！ㄏㄟ！ㄏㄟ！』的叫著……」
　　我不反對注音文，事實上，我也想不太出來該用什麼國字來表達「ㄏㄟ」這聲音會更恰當；這就像是口語裡經常出現的「ㄟ——」。但在國中基測裡，寫注音文明顯是要扣分的；可小女的國文課本裡卻又浮著清清楚楚地注音文……有誰能告訴我該怎麼辦？

　　在《別鬧了，費曼先生》這本書裡，某段提到費曼在擔任挑選加州中小學課本委員會時的痛苦經歷。這裡我不想詳述書中內容，只大略指出費曼當時感受：他認為整個委員會的運作可稱之為——沒有希望！委員多半隻是掛個名啥也不作，開上一兩個不知所云的會議然後簽名領錢，沒誰在意中小學課本裡的錯誤百出，學子的死活只是個數字問題。
　　同時，費曼也談到了印教科書書商的暴利——這些書商們因搶生意，能當場降價個兩百萬美金眉都不皺一下。此外，書商在檯面下也毫無忌諱地賄賂委員們。
　　先聲明，我一點也不清楚目前教育當局的選書過程與方式，也不清楚現職教師是否可擔任商業機構教科書諮詢編輯（列名於教科書上，是否會牽扯到某些利益糾葛？），也不願意妄加揣測其中是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貪瀆事件。實際點說，就算有人在選書過程中拿到好處，我絲毫都不在意……但，起碼你也該選本錯誤少點、錯誤不怎明顯的教科書吧！
　　我不在意我們的官員們如何貪污、如何浪費，我只擔心他們耍白爛、擔心他們心不在焉、擔心他們尸位素餐。我們要怎樣試圖用一本錯誤的教科書，來教會我們孩子，這豈不是盲人騎瞎碼，豈不是緣木求魚？
　　我們花太多力氣去爆總府統的料，爆執政黨、在野黨、電視明星、球員的料了；而真正該注意的，真正的大難臨頭，誰又肯關心了？有幾個爆起料來爭先恐後的議員願意拿起孩子課本，仔細一個字一個字查驗？在一群追逐自己尾巴的政治人物中，孩子從來就不是國家未來的主人翁，而是商人目前的搖錢樹。
　　看著我青春活潑的女兒興奮地摸著嶄新課本。我實在不忍心告訴她，千萬不要相信你手上的課本，不要相信那站在講台上的老師，不要相信那有著漂亮教室、美麗花園的學校……因為我如果這樣說，那我的孩子該相信誰呢？

謬西 2006.0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