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欲談很實際的政治,在我個人觀感裡,政治是一些權謀者的賭局,政治人物是賭客,媒體看場子,而百姓則是籌碼。從《東森多媒體.今日論壇》裡我那幾篇不通的文章中可以看出,我儘量的避開談論到檯面上的那些「偉人」們,只想談身於魚肉的百姓,也就是如我一般的小老百姓們該怎樣看清自己尷尬的處境。
無奈的是,似乎還是捲進了較實質上的爭論……無止境爭辯結果終歸是自說自話,真理從來沒有被辨明過。從柏拉圖為蘇格拉底辯護時突然開不了口,到聖保羅用巧計辯贏雅典民眾;關於論戰這回事,其本質是很可笑的。
這將是我個人在《東森多媒體.今日論壇》的最後一篇文章——人該自制,我沒金聖歎那種「好快的刀」的豁達,又沒陶淵明「採菊東籬下」的無爭個性;於是關門反省、寫書騙錢、趁隙潛逃乃為最上策。
學運的基本起因是在於反應:青年人的挫折與失望。從歷史上所有學運來看,在初期時,沒那個學運是有所謂陳增芝小姐所稱之「創意」的。同時,因為這是種爆髮式的激憤,多半的學運訴求屬於「空泛」或「陳義過高」甚或是「可笑」的「偉大理念」。
老實說,換我來「策劃」這次的學運,保證不會弄到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哪一次學運最後不是灰頭土臉下台?被摸摸頭後,找個台階……要是我,我絕對會注意到「野百合」的形象已經陳舊,會以行銷手段弄點新玩意,讓人未看先悲傷、流淚……當然,我的訴求會依著三段論法很清晰的表達出來,要煽情、要哀怨、要讓執政者也有台階下(這樣我也有台階),我會請公關公司先包裝一下,請《阿信》的編劇當顧問,然後做個民調等等。
學運的偉大處在於「活力」,在於提醒執政者他們當年的「理想」,這才是學運的真實意義……學運本身像是政客的良心,良心本身不能做什麼——老實說,要是真把國家機器交給這些學運參與者,可能會比交給政客還要糟。所以學運的目的是驅動那些政客們去動動屁股,學運的興起是因為環境被壓縮,青春野火的爆發。
所以我們應該小心呵護這良心,而不是用苛責的態度去指責。
「野百合」之偉大,是在於當時參與人的偉大,不是在「野百合」這三個字。而當初「野百合」學運發起者,或許不同意現在學生理念,但應當歡喜他們的勇敢有人繼承。如果一直執著於「野百合是我的」,要按著我的規矩來才配,像是個不死的圖騰一樣……如此感覺就有些商業化了,註冊商標了嗎?
最近美國也起了些爭執,鬧了些笑話——新一代的學運同志攻擊老革命們,而老革命們拿出當年照片奮力證明自己當年是怎樣挨揍的……這有意義嗎?除了青春活力追求真理的心是一樣之外,每個年代、每次的學運都有其獨立特質,根本就無法拿來作為比較。可見人心之偏執,老是要證明自己才是唯一,中外皆然。
此次學生用「野百合」名稱有三個可能:一、想要攀著過去勇士的光榮;二、以為自己是傳承者;三、我就是喜歡野百合……(我真愛沈富雄先生)
真相只有一個。但,就像我從不臆測這次槍擊案一樣,因為我不知道真相,所以根本就懶得討論。有些事情是找不到真相的,甚至真相是複合的,是潛意識的,是虛構的……同槍擊案一樣,因為我不知道這些學生在用「野百合」時腦子裡想些什麼,所以我不臆測。
他們雖然自稱是感受前輩理念以為傳承,但我抱持著寬容的懷疑,誰知道真相呢?於是我不相信也不否定,並且也不就這點去批評。
「沒創意」這三個字解讀各異,我個人不是這樣習慣,總認為含有蔑視的味道在內;當然,這應當是我個人的文字癖,故而我願意修正自己腦袋朝較正面的方向去思考。我想陳增芝與我同樣都是文字工作者(有些狹化了陳增芝小姐,我只是單純的以工作所使用的工具來比喻),應該能理解我對文字精準度的無聊嗜好,從而原諒我……
關於學運人數與代表性問題,我想我已經在上次文章裡解釋得很清楚了,再說也只是各自陳述。這種認定很主觀,我堅持自己的主觀,同時也尊重陳增芝小姐對數字會說話的意見。
「如果不服選舉結果的政黨,只要有幾個黨工學生自告奮勇,對外以大學青年的身份,宣佈絕食就可以予取予求,那還要黨主席幹什麼?」這是陳增芝小姐前文的陳述,我認為「黨工」與「那要黨主席幹什麼?」兩個句子是聯繫在一起的(起碼中間沒句點)……這是很嚴厲且很危險的指控,單指學生是「黨工」就無法提出證據了。
「黨工」這詞或許又有爭議了。黨員是不是黨工?在黨部打工的工讀生?當過黨的義工?領過黨的獎學金?跟黨主席握過手還該死的面帶微笑合照留戀?參加過黨的夏令營、研習會?領過什麼黨的結業證書?曾擔任過黨內職務?或是領薪與不領薪間有沒差異?
我的認知是一般的,非官方的,也就是平時大家都這樣以為的——黨工,就是領了黨的薪水幫黨做事情的人。其實嚴肅點來說也是這樣,所謂的黨工就是黨出了薪水聘來工作的人,黨工是種職業——於是靜坐是這身為黨工的學生工作之一?就像是上班一樣,只是今天黨老闆苛了點,在上班時不准吃飯、喝水。
當然,我也沒說他們不是黨工,就像是蒙田說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我只能以寬容的態度去懷疑,而不是斷然認定。寬容是一般人該有的美德,媒體則應該在寬容前再加個「真實的證據」……
對於「野百合」世代所發生的每一件事情,我當然悲憤,在「野百合」之前、之後、國內、國外所發生的群眾運動,我都一樣悲憤。我也曾年輕過,雖然我現在是個標準的保守主義者,但如沙特所說:「如果知識份子不能將他的身體如同心靈一般在第一線對抗體制,那麼根本上就是擁護體制,因此也會被當作體制的一部分來看待、來批判。」所以我努力讓自己的腦袋更開闊些,不要被我身體愛好安逸的劣根性給限制住。
前兩年,台灣最大線上遊戲RO正熱時,我曾領導萬餘線上玩家靜坐三天(中外史上最龐大的線上玩家示威抗議活動),也被執政者屠殺……喔!只是線上靜坐,邊喝紅茶邊翹著腿靜坐,被屠殺的是遊戲人物,反對的也只是虛擬執政者——遊戲公司。或許我也該為這運動取個名字?當然,後來也是無疾而終,我為此寫了本書,也上了些媒體,也曾被封為英雄……
但,誰還記得呢?我一點也不想執著這回事情,認為這事情該請個專利,我只是高興自己曾經做過某件「我自以為是」正確的事情而已;搞不好我還是邪惡的一方,誰知道呢?
人都有眼淚的,所以請以寬容的態度來懷疑,懷疑我有選擇性的去讚揚某個學運。我有我的立場,但我從來懷疑我的立場,這是為了讓自己能接受更多,讓我的視野不致偏狹。
關於對媒體批判的一致性……嗯——我是「第五屆皇冠大眾小說獎」得主(實在不想提這事情,我的編輯非常不願意我四處亂發表文章),作品《魔蠍》主題就是媒體的「集體污名化」。在頒獎時,教育部長黃榮村先生還指正我說:「這種觀唸過於危險……」——不知道這樣算不算?
我的作品一向對媒體沒有好感,幾乎每本書都會拿媒體來嘲笑一下。當我批評卜大中先生時,當時他在中國時報……所以對媒體的批判,我一樣是沒選擇性的,是普遍的。在陳增芝小姐指出的個案,只是媒體亂象的一角,我認為說得還太少——今天我並不是故意挑了陳增芝小姐個人來批評,只是正巧看到了。
既然不再發言了,那就順便「包裹」回楚漢先生對我的指正。
楚漢先生論點大部分我是認同的,或是屬於可理解的歧異;但有一點是我相當擔心的——楚漢先生那種「捨我其誰」的「偉大」。比如:「如若臺灣在我輩獨立,筆者會視為生平第一大恥,定將全力而阻之,雖然我個人不會被載入史書。」
楚漢先生大概不能瞭解,今天台灣人怕的就是您這種「偉大的民族意識」;也就是這種偉大的態度,導致台灣離「祖國」越來越遠。
我是個小老百姓,誰當政都不關我事情,只要生活好,當衣索匹亞人我都無所謂的……想想,歷史上中國人是怎樣對付異族入侵的?用同化,蒙古人成了中國人,滿人成了中國人,今天的南蠻北夷在哪?所以我比您更偉大,我願意先被衣索匹亞統治(當然,他先要讓我有好日子過,讓我自由自在),然後同化他們,最後只剩中國人而沒有衣索匹亞人了。
這就是中國真正偉大之處,不在漢高祖,不在天可汗,也不在毛澤東、蔣中正等,而在於文化的包容性,如水般輕柔。什麼叫做民族,是因為一種溫柔的文化包容,以致於讓人們自發的聚合一起,而不是用鞭子以及棍棒。北愛爾蘭為何想逃?蘇格蘭也想跑,奧國為何堅持自己不是德國的一部份?
另,楚漢先生可能不太清楚在 SARS 其間台灣受到的諸般委屈,或許你我從媒體上得到的資訊都是錯的……故而,換點別的善意行為來說吧!我真的看不出中國大陸多愛台灣,這是實話——你不能先給我根小的不能再的小胡蘿蔔,然後用狼牙棒痛打我一頓,起碼也該給我根大一點的胡蘿蔔吧!關於「愛」這件事情是很主觀的,你以為你愛我,但我一點也不以為你愛我——或許我們該對雙方所有百姓跟執政者測謊一下……
楚漢不知從哪認定我認為美國會在戰爭時援台?我一向判斷的是——不會!
伊拉克找不到化武事件讓美國摔了一跤,越戰的痛又浮了上來。並不是老美怕或打不過中國,而是誰敢出兵,大概就別想再幹總統了,歷史也不會放過這傢伙。美國人很好玩,出兵伊拉克前民調顯示是贊成的……但每死一個人,民調就降一些。
同時,我也不認為台灣一定要堂堂正正的走進聯合國,正名有什麼意義?但是在實質上的參與,你們應當要釋放些胡蘿蔔給我們……在顧慮到台灣人民立場狀況下略鬆鬆口(我們怎會同意用中國代表團名義參加?就連台灣的急統派都會反對的),小心咬太緊會咬死人,這樣對「統一大業」沒什麼幫助,只會讓我們越走越遠。
在某些事情上我很務實,我比較安心於大家好來好去卻要保持距離。我喜歡中國的壯麗河山,喜歡中國傳統文化,喜歡中國食物;但我一樣也喜歡台灣的。雖然我是外省人第二代,大陸上還有兄姊;但我生在這兒,也打算死在這兒,連我父母的墳也都在這兒……
民族不民族又怎樣?我的家就是我的一切!我不想統一誰,也不想被誰統一,我只想快快樂樂在陽光下吃喝我一生勞碌所得。或許我庸碌,但是大部分人都如我一般庸碌,或許我們應該成立個庸碌民族,這樣統一絕對不會有人反對的。
謬西 2004.0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