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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9/27 03:14:49瀏覽1852|回應2|推薦8 | |
白求恩和馬偕 --(IV)馬偕在淡水 (Norman Béthune 1890-1939) (George Leslie Mackay 1844-1901) 《兩個多倫多醫生》 白求恩,馬偕來華的目的都非醫學,但工作內容卻都是行醫 (西醫)。而兩人在醫學上卻不對等。 《白求恩的醫學》 醫學上,白是醫學世家出身,一流醫學院本科,美國醫學會1920 年招牌還叫不響,加拿大又是英國領土,白因此坐船往蘇格蘭愛丁堡去考大英外科醫學會的License,后來不但成為大英皇家外科醫學會的 member(胸腔外科),還在那裡認識了他未來的太太。娶回加拿大。如果文憑不說明專業,則非實情,白是外科治療 TB 的前衛,他以主動誘發氣胸(induce pneomothorax )的方法,塌陷結核病灶區肺小葉(TB injured lobe or lobules),因結核桿菌嗜氧,塌陷后的病灶區缺氧,如此聚生的结核菌因缺氧而萎縮而消滅,這是鏈黴素 (streptomycin)發現前 (Waksman,1943; Nobel prize 1952) 的醫治主流,而在 抗生素登場前(pre-antibiotics era),麻醉經肺給藥,刀動到肺是虎口拔牙的事,白為優秀的前鋒。迨無疑義。 《馬偕的醫學》 馬不是醫學院畢業,其實也不是醫師,今天馬偕院史,和北區基督教長老會的檔案文獻,或出於避啟佞妄者議,波及傳教,或出於為賢者諱,對馬的“無照行醫”,通常都“含混處理,模糊帶過”。這部分在街頭巷尾如何宣傳,是一回事,在歷史考証,一是一二是二,又是一回事。 馬的受教學歷,依次是 (1) 多倫多Knox College 的神學進修,(2) 紐澤西,普林斯敦神學院 (Princeton Seminary)[Yichun 按,這神學院我開車經過,在草原上,山坡頂,校園極美,都在 Princeton 小鎮 ,但絕非普林斯敦大學 (3) 蘇格蘭 (Scotland) 愛丁堡 (Edinburgh) 的 New College。三間都是長老會 (Presbyterian) 的教會學校。 馬偕來華前,未曾行過醫,來台后先行拜訪馬雅各醫生(James Laidlaw Maxwell MD., 1836-1921,英國蘇格蘭長老教會差派,台南神學院,台南新樓醫院創辦人),馬雅各是英國爵士,醫學院本科出身的合格醫師。經馬雅各指點,馬偕開始行醫,他拔了一萬兩千顆牙(一說七千顆,這本來是我 1984 年的筆記(臺灣史跡源流,林衡道),但是現在再上網查,竟然資料出現兩萬一千顆的說法,要不是已經作古的馬偕還繼續在拔,就是傳抄灌水搏大,………倒是加拿大故鄉的網頁寫得再精確不過:馬偕在台進行的是「走方牙醫」的工作(an itinerant dentistry practice)。我以為馬偕少拔幾顆牙,無損於其偉大。 《當時的醫學與社會》 關於英國醫師身份之審定及執業資格之取得,制度在18世紀之中葉已嚴格確立,Protestant 在中國的第一位傳教士馬禮遜 (Robert Morrison 1782-1834) 亦有在華無照行醫的問題。他為此且努力學習,返英希望補足資歷,取得正式醫師資格,然雖有教會力薦,而他又有在華行醫的成績,終究未能如願,醫學會肯定他的貢獻與用心,但是醫師資格不能因人易法,……。馬禮遜少一張紙,難道就不偉大了?當時中國莫說有照的醫師不見得肯來,中國自己的漢醫又有哪個有照?中國當時哪有經受公評的現代醫學証照系統?傳教士要幫忙種牛痘,收養孤兒,當時是可以打破腦袋的事。教案里面各種說不清的渾水,哪里都能用病理學解釋? 1873 年馬因傳教衝犯民情被老婦潑糞,出去宣教甚且幾乎被打死 (苗栗獅潭),淡水的教堂初成,為了避免衝突,向四周圍的佛道民情示好,教堂的瓦頂四角甚至要刻意畫蛇添足加上四尊小寶塔,以為障眼法,這莫名其妙的“耶身佛帽”,現在牛津理學堂還看得到,就可知馬偕是密醫根本不關鍵了,馬偕當然知道他自己的醫學畢竟只是現學現賣只能拔牙,所以又請加拿大母會差派真的醫師傳教士來“坐館”,乃有 Dr. Fraser 來淡水 (1875 來 -1877 因妻逝而返 ) 馬偕抵台時候,西醫和洋教都是大不諱,必也要傳統醫學束手無策之時,外來競爭者藥到病除,才有擠下擂台主,攻占灘頭陣地的機會。這樣的情形在殖民主義時代發生在所有異元文化的初觸點,在亞洲,英之於印,法之於安南,葡荷之於爪哇,西美之於菲,以及日本黑船事件(1853)後引進『蘭醫』,開辦種痘講習所 (1861) (後為帝大醫學部的前身),都大同小異。 回顧醫學史,這一段時間中西醫學對抗有幾個『駁火點』,分別是內科『金雞納霜(奎寧)』治瘧疾,種牛痘預防天花,和外科手術 (切除贅瘤),托袋治疝氣,婦科上產鉗處理難產,和眼科的白內障與配眼鏡, ……。這些搶眼的項目在醫學學術上意義有限,但對民情視聽卻極聳動!因為醫學在意真理的開發進步,民眾在意趕快治好。所以中國老百姓的感恩詞『耶穌廟的白香灰(奎寧),治打擺子真靈,我來叩謝大鬍子菩薩(耶穌!?)。』讓傳教士噴飯(*2)。 蔣夢麟說,中國人看洋人是三頭六臂的千手觀音,三只手分別拿著電燈、輪船、洋娃娃,另三只手拿著巡棍、手槍、鴉片,……既是天使,也是魔鬼(西潮,chap5,山雨欲來風滿樓)讓中國人愛恨夾雜。傳教士的手里也拿著「火柴、金雞納霜、和聖經」。馬偕抵台時,連西醫本身的公信尚未建立,若非拔牙戲劇化地鉗到病除,他免費送看都沒人理,是否密醫,有何差別?馬雅各指點馬偕的說穿了是要他用西醫之長,攻中醫之短,以看病作餌,夾帶傳教,否則休想! 泛顧基督教會亞非拉傳教史,所有的初期傳教全是半醫半神職,幾為通例。這不也說明了此時醫學於教會,猶如『賣膏藥』前的『耍猴舞大刀』。只是歷史弔詭,煉丹術(Alchemist)發展成化學(Chemistry),占星術(Astrology)發展成天文學(Astronomy)。無心插柳的醫學,其影響深遠超過有心栽花的傳教(*3)。 《極左和極右》 白馬二人不但都來自加拿大,而且還都是 Ontario 出生, 馬偕比白求恩長 46 歲,死的那年白求恩才 11 歲。因為他曾自淡水返多倫多募款(1893),而白求恩的父親也是傳教士,有理由相信白在全家上教堂的童年或許聽過馬偕的證道(多倫多教會網站*1)。 Protestant missionary 與 Marxist humanitarian 從社會科學上說是極右對極左,但都是摩頂放踵的墨家,是行動派的斯多葛 (Stoicist苦行僧)。照李鴻彰回答德國記者(1896,6月3日,柏林),是「己之所欲,強加於人」(李鴻章年「日」譜,竇宗一),是喧賓奪主的demanding personality,不在其位,而硬要奪決其政;傳教的不由分說,固然可議,但是畢竟也嚴以律己,心口如一,有可敬之處。 加拿大國家廣播電台,在1989作過民調,馬偕屬知名度最前的安大略人。有趣的是,加拿大Ontario人對馬偕和白求恩他們這兩位在華赫赫有名的同鄉,所知甚淺,他們在加的名聲是「出口轉內銷」。無獨有偶,巴黎的導游都知道,特別指名要去拜訪「巴黎公社(La Commune de Paris,1871/3/18)」遺址的,都是大陸來的。 《結語;功在臺灣》 馬偕娶了五榖鄉女張聰明 (平埔族原住民),跟著台灣割讓,作了日據下的台灣人,父子都埋骨淡水。我們未必認可他的信仰,但他對得起臺灣。 (*1) Toronto 教會的想象力實屬有趣,就算白馬在該教會有過一面之緣,攀親有據,1893年白求恩才三歲,馬偕講道時,白求恩恐怕正在兒童主日學里玩積木。 (*2) 教會流傳一個笑話:外籍傳教士在華南農村新蓋了間教堂,懸掛木刻大字《信耶穌,得永生》,堂成而門可羅雀,年餘,不知怎的,突然人滿為患,坐都坐不下。原來木刻字乾裂崩脫,變成《信耶穌,得水牛》……,我看黃春明的《兒子的大玩偶》被拍成電影,開場就是丈夫交待老婆:“耶穌廟在分奶粉了,卡緊去!” 不覺會心一笑。農民的宗教哲學很實際,海峽兩岸都是中國人。農民只懂「水牛」而聽不懂「永生」到知識份子就是:只要「學以致用」,拒絕「為科學而科學」。 (*3) 在歐洲文明史上,醫學先驅“叛教”,幾乎是政教合一的羅馬教廷統治崩盤的起火點。因為醫學必須講證據,治病是一翻兩瞪眼的事。在基督教舶海東來的歷史里,傳教士卻都用醫學包裝。在日先有葡荷,后有普英法,帝大醫學院前身【種痘傳習所】由學“蘭醫”的 28 個醫生創設。在華無論港澳閩臺,都有教會創設醫院醫學院。北京協和,長沙湘雅,上海同濟(德),四川華西(法),也都有教會淵源。在歐洲,醫學作了倒教的先鋒;在東方,醫學卻做了傳教的媒介。 (淡水“牛津理學堂”,現在還看得見屋角四個“小寶塔”,這《耶身佛頭》是馬偕《曲線傳教,和氣生財》的遺跡。 這房子100年前就是這個模樣,屋角的小寶塔也是原來的設計。 走方牙醫(An itinerant dentistry practice)---馬偕拔牙,也教人拔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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