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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23 23:31:03瀏覽1411|回應0|推薦14 | |
他的詩讓我想起顧城的〈墓床〉﹕「我知道永逝降臨,並不悲傷 ∕ 松林中安放著我的願望 ∕ 下邊有海,遠看像水池 ∕ 一點點跟我的是下午的陽光 ∕∕ 人時已盡,人世很長 ∕ 我在中間應當休息 ∕ 走過的人說樹枝低了 ∕ 走過的人說樹枝在長」。 二十六歲便離世的石川啄木,認為短歌是日本人才有的幸福,能藉此表現生命的瞬間。所以,在生病期間,他打開枕邊的紙拉門,養成看天空的習慣,並寫下一首首三句式短歌。在他的詩集《一握之砂》中,呈現諸多百無聊賴的細節,氣味平淡,卻是想像無限。如﹕「只是想搭火車 ∕ 下了火車∕ 卻沒有地方可去」、「登上高山山頂 ∕ 什麼也沒做揮揮帽子 ∕ 下山了」,或是「總覺得,∕ 今早我的心情,似乎開朗。∕ 剪指甲。」、「大家 ∕ 朝相同的方向而去。 ∕我以旁觀者的心看。」,直白的語氣道出生活隱喻,耐人尋味。我特別喜歡他在住院時的心情素描﹕「把脈的護士的手 ∕ 有覺得溫暖的日子 ∕ 也有覺得冰冷的日子。」如常的敘述,卻有無常的體悟。 有國民詩人之稱的作者,雖不至於如太宰治般無賴,但依舊對現實感到無能為力。匱乏的物質與虛弱的病體,並未因此讓他免於慾望的縱情,卻總在及時行樂、自暴自棄之後,被迫面對內心的不安與自責。反映在詩歌上,便是「總覺得 ∕ 腦中有懸崖 ∕ 每日岩石逐漸崩塌」、「人的心中 ∕ 各有一個囚犯 ∕ 呻吟哀嚎」或「凝視髒了的手—— ∕ 宛如 ∕ 面對這陣子的自己的心。」。他曾將穿過心底的煩惱譬喻成行駛曠野的火車,腦海中立刻浮現長驅前往的荒涼畫面,但最讓我震動的,其實是他叩問自我的無奈﹕「焦躁的心呀 你是哀傷的 ∕ 喂喂 ∕ 打個哈欠吧」狀似麻木,實乃疲倦至極的無以為繼。 石川啄木的詩雖取材自生活,仍有不少修辭典雅的詩句,抒情動人,是「鏡花水月之戀 ∕ 有如石板 ∕ 終被春草掩埋」、「枕著藍色透明的憂傷 ∕ 一整夜 聽∕ 松樹的呼吸」;亦是「恍如皮膚都成了耳朵 ∕ 寂靜安眠的街道 ∕ 沉重的皮鞋聲」、「胸口疼痛, ∕ 春雪夾雨而下的日子。∕ 蒸藥閉上眼睛。」沒有繁複激烈的煽情詞句,唯有絕望飄浮,悲哀隱隱,三言兩語即是審判,已然囚禁。就算是淡筆寫景,如「葡萄色的 ∕ 長椅上睡著的貓灰白 ∕ 秋天的黃昏」,依舊是幅盡在不言中的寫意畫,餘韻無窮。 生活本是悲欣交集、光影織就,自也有苦中作樂的時候。是「夏天到來 ∕ 漱口的藥水 ∕ 滲入蛀牙的早晨好舒服呀」,或是「冬陽在高高低低 ∕ 如成列游泳的人家走廊上 ∕ 跳舞」。敏感纖弱的詩人靜觀自得,打開所有感官,體會天地萬物的存在﹕「發出如秋雨猝下聲 ∕像人的猿猴 ∕ 緣木引入森林中」、「電車中 ∕ 晨風吹入柳葉一片 ∕ 我捉住凝視」。然而,看過、聽過之後,如何不思不想、不怨不憂呢? 終究,人生「如烤橘子皮的香味 ∕ 飄散中 ∕ 不覺夕陽至」。短歌是石川啄木悲傷的玩具,也是貧困孤獨裡的瞬間輕盈、剎那風景,那是詩人亡逝後,仍然長留文壇的一握之砂,令人緬懷的顫抖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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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