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十五二十時
唐代詩人王維.老將行:「少年十五二十時,步行奪得胡馬騎。射殺山中白額虎,肯數鄴下黃鬚兒。」此詩是描述老將軍懷想少年勇,臨老仍請纓上戰場殺敵的心境,在某種程度上,也令我感懷良深,尤其想到建中的學弟們,想到你們的卡其制服裡一顆顆鼓足馬力,準備在未來的人生旅途上蓄勢待發的心,此刻當下的你們,正充沛著「步行奪胡馬」的衝勁、「射殺白額虎」的膽氣、「肯數黃鬚兒」的豪情,於是我的年少時光,也就被各位同學的年輕身影,牽引回到現在這個空間,歷歷在目,清晰可數,彷彿昨夜,猶如今晨。
我在民國五十四年考進建中就讀(聯考成績大約是114名),在日據時代建中是台北州立第一中學,它不只是全台灣高中第一學府,擁有素質最好的學生,也是一所具歷史淵源的學校,每位老師深富學養,在當時的校舍都已老舊,我高一上課的紅樓是主要校舍,後來在木樓(已拆除改建體育館)上課,高二以後就在新樓了。
賀翊新校長的「禮儀魔法」
猶記新生訓練時,當時老北大出身的賀翊新校長,是個談吐風趣但非常注重細節的學者,有點現在最熱門的電影《哈利波特》中霍格華茲校長鄧不利多的味道,他那時穿著一件過長的老舊西裝對我們講話,年輕的學子們則懷著哈利初到霍格華茲魔法學校一般的興奮心情聽講。我記得賀校長要求我們的一個重點就是服儀要整齊,規定左邊褲口袋放手帕,右邊口袋放錢,沒有人質疑為何不是右邊放手帕,左邊放錢,我們順從地照做。直到現在,我還是左口袋放手帕,但錢就放在皮夾中了。而今想來,當時的賀校長大概對我們施了注意細節的「魔法」,讓我們未來人生可以有禮有度,不失大體。
猶記得在建中三年,老師們讓我印象深刻。高一國文老師薛鳴鶯上課相當生動,高二有一位楊老師,讓我的英文文法奠定很好的基礎,他每次分析英文的句形,很快的就把死板的條文,變成活生生的知識。他分析一個句子,總能幫助我們很快的找到主詞、動詞、形容詞、副詞以及各種子句,按照他的方式反覆習作熟練之後,就不會覺得英文文法很困難。
羽扇綸巾,還酻江月
還有一位高三的歷史老師孫靜山,他算是建中的一絕。他的歷史講得真好,有些同學到了高三會蹺課,但是孫老師的課一定不會缺堂。大學聯考,我們班上有人選填台大歷史系、師大歷史系,也是受到孫老師的影響。而這位孫靜山老師的不食人間煙火也很出名。他上課常常手持一把羽扇,操著四川的口音,有條不紊地解述歷朝歷代將相公侯,那把羽扇在胸口搧啊搧的,悠悠晃晃地,我們聽到忘我處,漫遊的神思彿彷也歷盡「大江東去浪掏盡,千古風流人物」的唏噓,眼前似乎出現「羽扇綸巾,強虜灰飛煙滅」的畫面,一堂課聽罷,不免有「人生如夢,一尊還酻江月」的感嘆。
有一次,孫老師上課上到一半,忽然停下來,大家正在納悶他在幹嘛?只聽他用濃濃的四川口音問道:「你們大專聯考,地理和歷史,是不是合起來考。」(大家不妨想像藝人陳為民在某一部校園影片中訓導主任的口音)聞言全班都笑歪掉,他教這麼久竟還不清楚大專聯考歷史、地理怎麼考?在孫老師的想法裡,聯考是學生的事,他教他的歷史。但是他講歷史,就是能夠闡述歷史事件的來龍去脈,微言大義,讓學生真正能夠從裡面,對歷史有宏觀的掌握,這正是孫老師受學生歡迎的原因。
可愛型的羅吉桂老師
地理老師徐春華也不錯,最大的特長就是全中國大陸的鐵路倒背如流。這種教法我覺得也不錯,蠻有趣。英文老師羅吉桂老師則屬於可愛型,他是客家人,苦學出身,北商畢業之後,進入淡江學院英文系,畢業後便來教英文。他的教學很有方法,比方說對英文一些介系詞的解說,講得淺顯又易記。他有的時候講話也非常風趣。羅老師是個老菸槍,不喜歡去教師休息室,就坐在教室旁,拿起菸便抽。我們班常有人開老師玩笑說:「欸老師啊,來一根吧」。羅老師就理個大平頭,穿個西裝,因為看起來年紀太輕,有一次來學校上課的時候還被教官攔下來,責備他:「遲到又不穿校服!」幾年前羅老師去世的時候,我去致祭,不禁想到建中三年的回憶,不由得熱淚滿眶,唏噓不已。丁榮老師教我們如何分辨「說明文」與「論說文」,對我的作文幫助很大。記得大專聯考放榜後回校拿成績單,他一方面恭喜我考上台大法律系,一方面又嫌我國文只考81分太低,期待之情,令人窩心感動。他後來為正中書局編的中文大字典,我一直用到今天。
建中的老師們對我們的教誨,讓我們永遠銘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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